這回春堂的格局簡樸得很,進門便可看到回春堂的全局。
堂左是門,應該是通向后院;堂右是屏風,后面應該診斷區。
藥堂里的陳設像是上了世紀的,材料卻都是新的,柜臺后面便是各種藥材,有的用瓶裝著整齊擺放著;有的直接用抽屜裝放在藥架上。
屏風的材質是云羅,洛楓帶著皇兄三人走向左側的門;而青年帶我走向屏風那一邊。
立定在屏風旁,青年輕輕敲敲屏風的木質邊框。
“進來罷!”屏風后傍著輕微咳嗽傳來蒼老的聲音。
“老伯。”我來到屏風后,輕喚了一聲老者。
“姑娘,請坐!不必客氣。”老者微笑道。
我放眼打量了四周的陳設,并不顯得這回春堂財大氣粗。
這里只有一張方桌,一把安樂椅,以及兩把圓木椅。
桌上放著一只手枕一杯茶;手枕并無凹陷,應該是許久沒有看診了。
而茶杯中的茶,色澤與一般的茶色不同,顏色略微帶紅;杯中并無茶葉,我想這應該是中藥煮出來的汁水。
但我并未多問,也未打算將面紗取下,點點頭回應道:“多謝老伯了。”
“姑娘不必客氣了。”老者端起茶杯,緩緩靠向嘴邊。
“老伯,這疫病是從何時起始?”我并未多禮緩坐問道。
“這疫病……起始時應是一年前,不過那時并不嚴重,老夫開過不少藥方倒是壓制了這病情發展。”老者喝過一口茶水后回道。
“哦?那又是如何會變成如今這番?”我心中有了些許疑惑,既抑制了又怎么會落入如今這般嚴重的地步?
“唉……半年前,病疫再起,且無法抑制,才造成今天這樣的局面啊……”老者沉重的嘆息道。
“哦!原來如此,那邊便見怪不怪了。”我一副所以然的樣子,像是明白了這是怎樣的一會事了;雖然我自己并未見過如此病癥,卻也從家族前輩口中聽得過,如此大問題,出處必然是生活……
“姑娘若是游山玩水江湖中人或是京都醫族之人倒是見怪不怪,不知姑娘如何稱呼?又是何種人士?”老者捋了捋斑白的羊胡須問道。
“姓柒,名墨;不入流的江湖人士,老伯貴姓?”我微不可聞的笑笑。
“免貴,姓高。”老者微笑回道。
“高老伯,不知可否借你回春堂一用?”我拱了拱手恭敬問道。
“柒姑娘說笑了,不知柒姑娘可有醫這病疫的單方?”老者仍然微笑的看著我。
“是有一方,但不知是否好用,我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我實在是有些擔憂。
“哎……也只好這樣了……好……這回春堂便借與柒姑娘用罷……”老者毅然嘆了口氣,這種病疫他真從未見過,也只能放手搏一搏了。
“多些高老伯!”我高興得有些失態,竟直接站了起來。
“哈哈,客氣了,柒姑娘年輕有為,就讓老夫做姑娘第一個病人如何?”老者扶須笑道,也思尋著給我一些考驗。
“多謝老伯抬愛!”我拱了拱手,表示同意;比竟這關系到了這里全鎮人的性命。
“好,好……來,柒姑坐這邊為老夫切脈。”老者拍落手枕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后,將枯柴般的右手放在手枕上。
我坐在老者讓出的位置,緩慢伸出纖指為老者切脈。
老者脈象很平靜,顯得有些微弱,面目泛黃,而老者也自述道“四肢都有些無力,頭也時常犯暈,胃里也有些翻覆。”
我有些好笑的看著老者茶杯中的藥材,搖了搖頭提筆在紙上寫下一方藥單,輕聲道:“老伯,好在您用這茶減緩了些病癥,單方也比較簡單。七副一療程,文火,三煎一服,早晚各用一次。”
我將藥方遞給老者,老者一看這藥方,滿臉皆是驚訝想問些什么,我卻先開口了:“老伯,我只是對癥下藥,無需多問。”
老者點點頭,喚來小二模樣的青年,讓他領著我去廂房,自己則去抓藥去了。
青年送我到了房間便離去了,想必是還有許多需要忙碌的事情吧!
與老者交談甚久,我難免有些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水正要喝時,卻被突如其來的扇子打落了水杯。
我有些惱怒,看向扇子飛來的方向,只見一張再如何喬裝打扮也遮掩不了高貴氣質的熟悉人物——皇兄迎面而來。
本來還想說些什么的我,皇兄的出現讓我啞口無言;笑話誰愿意得罪當今圣上,搞不好落下個殺頭的罪名怎么辦?
連忙拾起打落茶杯的扇子,遞給皇兄。
皇兄微微笑著,好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讓我心不由得咯噔一下;好在皇兄還只是問了些事情:“和老先生都說了什么?”
“我讓前輩將回春堂借予我用,明日便可候診了。”皇兄眼神中的某種企圖驅使著我如實的回答。
“想知道孤為何打落你的茶么?”皇兄邪魅的看著我,此時我才知道皇兄先前不明的企圖原是貪圖我的美色。
我慌忙避開皇兄的目光,苦苦笑道:“確實想。”
“躲什么,孤很恐怖?”皇兄笑著默默鼻頭背過身去。
“不,皇兄剛剛的的眼神怕是每個人見了都會覺得害怕吧!”我一面平復著內心的波濤,一面故作鎮靜的回答。
“哦?”皇兄似答似問的一笑,我不用轉過身都知道皇兄那眼神肯定與剛剛看著我的眼生沒有二異。
“皇兄,為何打落我的茶水?”皇兄的心思我確不知道明了,但他的眼神我確知道是何用意;怕是皇兄不會主動岔開話題了。
“還不清楚?這水中有毒。”皇兄的平淡的語氣卻令我大為吃驚。
“毒……毒?”我怔住了,這水怎么會有毒?
皇兄并未說話,只是取出隨身帶來的銀針試入茶水中。而銀針也漸漸染上淡黃色。
“這……這……”銀針的變化嚇得我花容失色。
“段兄,這里的水都有毒。”忽然朗君手里舉著變了色的銀針,急匆匆的從門外走來。
皇兄打開折扇輕輕一搖,異常冷靜的說:“朗弟所說可是屬實?”
“自然屬實,我可敢騙你?”朗君的語氣中分明是:你是皇上我怎敢騙你呢?
“哈哈,孤若是沒猜錯,當是有人在水的源頭下了毒;朗弟,你和孤順水找看源頭何在。”皇兄合扇一笑,一邊向外走一面說道。
“是。”朗君還未來得及與我搭話,又準備同皇兄去查水源。
“朗君!”見他正要出去我連忙喚道。
朗君轉過身,用平淡眼神看著我,柔聲問:“怎么了?”
“照顧好自己。”我別過頭,以掩飾我將千言萬語化為一句話的慌亂眼神。
朗君微微一笑,便轉身離去了……
我悄悄松了一口氣,仔細的回憶著病癥:“手腳無力,惡心,上吐下瀉,面目泛黃,脈微弱……”我細細念叨著。
“這……這全然是脾氣虛啊。”我忽然間恍然了,“可,是什么使全鎮的人都脾氣虛?”我又思尋著。
口干舌燥的我端起茶來就要喝時,又想起皇兄說水中有毒,將茶杯貼近鼻子嗅了嗅,才明白“原來如此,這下瀉的東西使人脾虛倒是不怪。”
“柒小姐。”希仙不知何時扶著門框站在那里了。
“希公子,進來說話。”我連忙提著一張圓椅走過去;怎么說,他希仙也還是個病人呢。
“柒小姐,是這樣的……在下本研讀四書五經,空閑時也愛看看醫書藥書……對醫術頗有興趣,不知是否可拜柒小姐為師?”希仙費盡力氣,也算斷斷續續表達了清楚。
“這……希公子,我不過也是個初出茅廬的丫頭,一是,醫術并不高明;二是,還沒有收徒的能力啊。”我愣了楞,我的醫術是家族傳承下來的,并不是任何人都適合學的。
“唉,這小鎮怎會有高人來訪……也罷,是我為難柒小姐了,真是抱歉……只是不知,在下可否和柒小姐一同云游四海?”希仙緩緩坐下,沉沉的的嘆了口氣,語義里有掩飾不住的失落。
“這倒是可以,不過決定還在我兄長。”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另搬過一張椅子坐在門口。
“柒小姐,這鎮子里的病疫可有了頭緒?”希仙緩慢用那病態的聲音有禮的問道,倒是別有一番書生風味。
“水邊八顆豆。”我倒也沒有直接回答,想著用啞謎考考這個秀才公子。
“巴……巴豆,柒小姐,這……”希仙的反應的也還算快,不一會便說出了謎底。
“是啊,這水中有巴豆的氣味i,雖說不是什么致命之物,卻也足以使全鎮人中氣不足。”我微微一笑,站起身來。
“柒小姐……”希仙也恍然大悟,喚了我一聲卻欲言又止。
“希公子若有疑問,但說無妨。”我將圓椅搬進屋里,走到桌前又取下面紗。
“柒……柒小姐,在下想知道,你是何等來歷……”希仙停頓了一會兒,又續道:“想來一位江湖郎中是沒有小姐如此姣好的面容的。”
希仙問的可算是機密性問題,可我等是微服,我又怎好回答他呢?
“小姐?”希仙于是看我愣的出神輕喚了一聲。
“這問題,等我兄長回來問他們吧。”我這話的意思無非就是告不告知你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而不一會皇兄和朗君便回來了。
“怪哉,怪哉。”皇兄自顧自的嘀嘀咕咕。
“怎么樣了?”我連忙站起來迎接功夫尚好的二人。
“可謂是怪,我與段兄從些村平安無事的走到上鄰村,也沒見有毒之物啊!”朗君的神情里滿是不可思議。
“怕是你們查錯了罷,這巴豆本不是毒物。”我捂嘴偷笑,其實早知道兩人查不出什么,但看兩人吃癟的樣子仍然很想笑。
這便使得做在一旁的希仙恍惚間有了一種我真是江湖野醫的錯覺。
“什么……巴豆?”不僅是朗君就連皇兄也吃了一驚,但想想,他二人在查找中還真有見到巴豆。
“打算如何救治?”問這話的是朗君,他相信,我只要知道根源,便定有救治之法。
“四君子湯,一副見效。”問到點子上我便敢大包大攬的打下包票兒。
查到了病源,接下來的日子便忙而不亂,皇兄與朗君帶著還有氣力干活的幾位壯丁去水邊除巴豆。
我則讓回春堂等大小藥鋪給全部人煎煮發放四君子湯。
不到三日這里的人病都痊愈了,為了以防外一,我讓回春堂的高老前輩隔幾月就發放一些四君子湯。
聽說,后來這個改名叫君子鎮,各種各樣留言佳話一時間流傳成了傳說……當然這也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