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地震波及的地方很多,有些地方的道橋都在緊張地加固、施工。我們一路向著成都行進著,每每路過一些別致的景色或者村落,都有一種經歷了地獄輪回,又回到了人間的感覺。
我們到了成都后就分開了,她似乎還有任務,我也沒過多的客套。我看了看表,已經7點多,所以隨便找了一處賓館辦理了入住。由于災區工作人員的證件還在身上,所以賓館只收了很少的錢。據說所有的志愿者,到了附近的城市,都能得到非常優惠的待遇。我由于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進了房間就躺在了床上,仰躺著望著天花板,這種感覺和平時出差沒什么兩樣。我閉上了眼睛,開始回憶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但是由于腦細胞的衰弱,思路不停的斷線。一般人可能會覺得這是生病了,可我卻覺得這是一種救贖。。。沒有回憶,就沒有悲傷,或者可能是一種自我保護意識吧?想著想著,我居然睡著了。
我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平!聽說你生病了!?怎么還不回來?你在哪?”
我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由于之前的潛意識還在,把她當成了寶寶。
“我正在我們實現愿望的地方。。。”
“啊?什么愿望?你別嚇唬我。。。”
我猛然的驚覺,我不能總活在夢里,該醒醒了。她是我的女朋友,我們都還在這個世上。。。
“對不起,我沒有及時的給你打電話。”
“你現在在哪?”
“我在成都,剛做完任務,想休息一段時間。”
“我聽史書晗說你生病了,要請長假,我才知道你沒回來。。。你要嚇死我了。。。”
“別提死。。。”
“平,你這是怎么了。。。嗚。。。。”
她開始哭起來,我對死這個字眼已經敏感到了惶恐的地步。
“親愛的。。。我這次任務,見到了太多的生離死別。你不要說這個字眼好嗎?尤其別用在自己身上。”
我突然發現時間軸似乎不對,史書晗已經回到電視臺了?
“親愛的,現在是幾號?”
“5月21號,你怎么了?快告訴我。。。”
我居然在無意中又睡過去接近2天的時間,不知到底是腦細胞減少導致,還是別的什么問題,我的失眠似乎好轉了。過去睡不著可能就是因為心思太重,現在腦子壞掉了,反倒落得個清凈。
“我現離開震中接近150公里了。我由于心情不太好,想在這玩兩天。”
“你都不帶我去。。。”
“哈哈,放心吧,有機會一定帶你來。”
她很不高興。
“說!你旁邊是不是有別的女人?”
這么久了,她應該很了解我的,看來她只是想明確立場。不過,我也要給她一個交代。
“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女人。。。我發誓,絕不會失去你。。。”
“平,你似乎不太對。。。到底發生了什么?”
我將這幾天發生和看到的事都一一的向她說明,當然也隱瞞了一部分,尤其是我腦細胞死亡的現狀,因為我不想讓她擔心。但是,我不能否認,這一切其實都來源于我對她的愛。沒有這份愛,我也不可能把寶寶誤認為是她,進入那種狀態。所以,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對她好。這也是我對那句謝謝最好的回應。
“嗯,寶寶太可憐了。。。居然死在了悲痛之中。。。”
“親愛的,一切都過去了。但是我必須完成這最后的使命。”
“好吧,不過你的這種奇怪的善良,已經害了你很多次了。。。這次不要再害了自己,好嗎?”
“嗯,放心吧。”
“那,下一個目的地是哪?”
“首都。”
“這樣,你安排行程,我提前到那里等你。這次要帶我一起去。你一個人是不能完成兩個人的愿望的!”
“好的,那么,我這就要去實現他們的第一個愿望了。”
“好的,再聯系,拜拜!”
“拜拜。”
電話撂下了,我看著自己的電話,感覺無比的慶幸,至少電量還很充足,不然不知道要睡多久。。。我爬了起來,開始檢查胖子給我留下的百寶箱。
相機,充電線,手機充電線,孫淼的本子,電池,筆。。。
“這是什么?”
我不由自主的說出了聲。一個黑色的塑料袋卷的死死的,我非常不解的打開塑料袋,發現里面只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句話和一個電話號碼。
‘瓶子,你看到這個紙條的時候,我可能已經回去了。你在醫院的時候,我看了那個電話的電話本。這個電話是那位老板的,他真的給你回了短信,不過他答應給你的那位聯系人,正好就是寶寶。。。但是這至少證明了他還是有良知的,可能沒我們想的那么壞。所以我覺得,你可以聯系一下他。’
這個家伙什么時候也開始多管閑事的?不過話說,這貨的正義感絕對爆棚,可能就是正義感突然爆發吧?
既然還是不能脫離苦海,我就索性打一個電話吧。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給這位老板打了過去,剛響了2聲對面就接了。
“喂,你是哪位?”
“我是之前給你打電話的,電話的機主現在已經在災區遇難了。”
“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這樣,工程款官司打贏了,不過對方只付了20%,我把他那份就轉賬給你,他的一切喪葬費你替他辦了吧。這孩子也挺可憐的。”
說著,他要了我的身份證號和姓名,防止我不守信用。然后又要了我的銀行卡號,把6000塊錢打到了我的卡上。
“這多出的1500呢,是我作為他過去東家的一點意思。請也用在他的身上,謝謝了。”
說完,就掛斷了電話。我用手機查了一下賬,確實多了6000元錢,可見男孩能拿到手的也就4500元。
我整理了一下,走出了賓館。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雜貨店,我買了一個相框,把他們的照片放在了里面。我看見路邊有捐款的地方,毫不猶豫的到銀行提了6000元錢,全部塞到了捐款箱里。
我走著,像是一個導游,帶著他們到處游覽。走到了寬窄巷子,把他們的照片放在門口照了一張。走到錦里,我請他們去小吃一條街買涼粉,吃麻婆豆腐。我拍攝的每一道菜旁邊都有他們的照片。我帶他們去買紀念品,去看手工藝品,不斷的給他們拍照片。。。入夜后,我便回到賓館。我看著這些照片,我笑著,和他們說著話,卻不知為何要流著淚。第二天、第三天……白天還是出去帶他們玩,可是一到了晚上還是忍不住的流淚。就這樣,我在成都帶他們整整玩了一周的時間。最后一天,我將那一片寫著愿望的葉子點燃,讓灰燼吹散在風中。
我給女朋友去了電話,1天后BJ見。
我事先焗了頭發,我們見面后,在BJ陪他們一起玩,一起照相。我們真的很開心,我女朋友也露出了笑容,這笑容非常甜美,我們似乎回到了熱戀。我們踏著他們愛的愿望和軌跡,又重新相愛了一回。我不得不說,是他們的愛,讓我們越來越幸福。也許是他們在天堂祝福著我們,是已經逝去的戀人祝福著人間還在真心相愛的戀人吧。。。
我們輾轉又去了2個地方,每到一處都要玩上很久;每次離去都要把代表他們愿望的一片葉子點燃,散落在風中。
就這樣,我們實現了她們的4個愿望。我們也在這些愿望中,找到了無比的幸福和快樂。
兩個月過去了,但是最后的愿望卻不知如何來實現。這個愿望非常重要,就是這張照片下面的便簽。他們要憑借這最后的愿望,情定終生。但僅憑一張照片,無法找到那布滿楓葉的山。我們輾轉到了很多地方,都是些有楓葉的地方,但是都無法找到那樣的景色和寫著他們愿望的火紅色楓葉。北方的楓葉都太小了,南方又一年四季樹葉長綠。不過我們在努力尋找他們足跡的過程中,仍然非常開心和幸福。我女友總是拿著他們的照片看個不停,看的時候還要淘氣的和他們對話,問他們是在哪里照的這么有意境的照片。
我們拜訪了很多名山大川,很多名勝古跡,但是就是找不到照片里的山和楓葉。一轉眼,時間已經到了11月。臺長給我打了電話,問了問我的身體情況,最重要的還是要提醒我,約定的時間要到了。臺長人很好,沒有任何征兆的給了我6個月的最低工資,當然前提是我必須回來,不可以叛變。
這時我女朋友突然有了新的想法。
“哎,你說,他們是不是去的根本不是什么景點或者古跡?”
“你的意思是?”
“嗯,我覺得,他們就是在災區附近照的相片。”
我恍然大悟,女人的直覺是很可怕的。以他們的經濟條件來看,確實也不太可能到處游覽。于是我們立即決定返回災區。
在途中,我百感交集,也不知道災區恢復的怎么樣。一天的火車后,我們回到了成都。當然我也沒忘記和女友的約定,根據經驗把游覽的時間縮短到了3天,但她還是非常開心。
我們在成都租了車,決定先開到災區周邊,在災區周邊尋找那座山。路上,我不斷的介紹我們當時來的時候的路況,還有露宿的事。她聽得很認真,想知道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
目的地非常難找,轉了一陣以后,我們便只能漫無目的的開著。這周邊本就是山區,幾乎每座山上都有幾點紅,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我們要找的,直到車的風擋玻璃上貼上了一片大大的楓葉。
“就是它!”
她興奮的叫了起來,我也停了車,下車拿起這片楓葉觀察。的確,這和他們留下的那四片葉子出奇的像。我環顧四周,周圍仍然沒有整片的楓樹林。可是她卻又發現了什么。
“平!你快看!看那座山上!”
她指著西邊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上面有一片紅色,確實比旁邊幾座山上的多一些。
“不是!不是只讓你看那片區域而已,那里面有一棵樹!”
我又開始仔細的望去,終于我在這片楓樹林中發現了一棵與眾不同的楓樹,一顆巨大的楓樹。
“我們走!”
我開著車,很快我們就到了山腳下。遠看這山并不大,但靠近一看,和我們之前的印象就完全不同了。。。
我們穿上了登山的裝備,帶好東西和他們的照片,一起開始爬這座野山。當地人在山區生活,體力自然好的很,所以到達目的地可能并不困難。我們在城里嬌生慣養,習慣了平原的生活,所以爬到一半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加之地上的落葉層非常厚,露水導致樹葉非常濕滑,真可謂舉步維艱。我們爬到了那棵樹附近,已經到了下午4點多。
我看著這附近,全部是楓樹。由于身在山中,這片楓樹林的確給了我們一種滿山楓葉的感覺。每每吹過一陣風,都有很多的楓葉飄落著,非常好看。最大的楓樹上,纏著兩根紅色的布條,可能是誰祈禱時掛上去的。
我由于很累,坐在了對面的石頭上,望著火紅的夕陽。
“這么好的景色,別光坐著,我們來拍照吧!”
“嗯,好啊。”
我拿出了相機,讓她站在順光的位置,擺好pose。我調整好位置和定時后,跑到了她的身后,抱著她。這時正好一陣秋風吹起,幾片楓葉飄落了下來,我們的時間在那一刻定格了。
她拿起相機,感覺拍到了一個很好的照片,打開屏幕瀏覽。當她看到這張照片時,捂住了嘴,眼淚像決堤一樣流了出來。我跑過去也看了一眼照片,同時落淚。我們哭作一團,看來,我們找對了。。。
這時候,我腦海里響起了一首熟卻略帶悲傷的小提琴曲。
夕陽是火紅的,她逆著光站在我面前,眼睛已經哭的通紅,卻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我拿出了一瓶水,補充著,眼睛也是紅的。
“死去的年輕伴侶已在天堂,卻等候著今年的秋風帶走最后一篇楓葉。誰來為他們哀悼?可能是那最后一塊完整的磚頭、幾千次的余震、和一顆破碎的心……”
“平,我們不要讓他們等候了,他們已經等的太久了。。。”
“是啊。”
我拿出了那張紙條,遞給了女友。她巧手的疊了一個紙鶴。我們把他們的照片放在了石頭上,做了最后的祝福。她揚起手,將紙鶴拋向了天空。這時,一陣秋風吹過,樹上的葉子開始飄落。迎著夕陽,葉子顯得更加紅艷。紙鶴隨著風,和楓葉一起飛的很遠很遠,很遠很遠。。。我們抱在了一起,回憶著這5個月經過的每一寸土地,回憶每一處愛的足跡,彼此許下了永恒的諾言。我們對視著,流著淚,深情地望著對方。一個深深地擁吻,隨著夕陽和漫天的楓葉,永遠的刻在了彼此的心中。
之后,我們坐在石頭上,拉著手。旁邊放著他們的照片,看著夕陽西下,直到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