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行囊,走一場一個人說走就走的旅行,沒有「我帶著你,你帶著錢」的陪同,似乎是很多人共同的愿望。
許向上屬于共同人之中,所以,她把「一個人的旅行」作為開頭。
日記本里曾重復著同一個地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和諧號動車上,女生打開一嶄新的日記本,帶著密碼的,她習慣在第一頁留白,從第二頁開始。派克牌的鋼筆是舒莉送的,里面裝滿了墨水,墨水寫著日期,日期拉出故事。
她,在寫日記,第一篇日記,25歲的第一篇日記,在登高望遠后的歸途中。
動車行駛得很穩且快,無煙的車廂,環境舒適。女生合上日記本,托著下巴,撲閃的眼睛帶著隱形眼鏡一同看向車窗外消逝飛快的風景,本是專注的目光,左耳卻出小差,聽著邊上的人說叨——
“姐!這或許是我們最后一次的見面了!”
透亮的窗戶隱約可見說話者,是兩個老人。
女生多了個心思,便觀察了那兩老人家。銀白的發褶皺的臉,嘴內凹,許是少了牙齒的緣故,兩人并排而坐,萎縮的皮膚,手心覆蓋手背,手背面向手心,十指彎曲而扣,相視。似乎還有好些話沒說,又似乎已經無話可說,微笑點頭頷首……
愚笨的動作,流露著無盡的珍惜。
許向上注視了她們,好一會兒。
老人在下一站下車,而那個被叫做姐姐的老人對著車窗揮動著皺褶的手,內凹的嘴一動一動的,卻沒有出聲。
一層玻璃,手心面向手心,顫巍巍地說著再見。
待和諧號再次開動,女生看見老人從口袋拿出了帕子,輕拭眼角。
坐在老人對面的中年婦人突然開口,“媽,”
老人收好帕子,顫巍巍地說道:“老姐姐走了,我也半截入土的人了,這次就是我們姐妹最后一次的見面了!”
“媽!你別亂說!身子骨還是健朗的呢!”
老人沒有說話,背靠座椅,閉著眼沉默。
后來,聽那中年婦人說道——老人本有三個姐妹,大姐因病離逝,她倆結伴參加葬禮。年紀太大了,家里人本就不同意,卻也拗不過倔脾氣……
女生依次目送兩老姐妹到站,心房卻像缺了什么似的。
右手邊突然空落的位置,原在那處的姐妹兩不見了,她們還可以有下一次的見面嗎?難道就像她們所說的——最后一次了嗎?
人這一生,何其匆忙!
年輕時的我們,奔波勞碌;垂暮回首時,才發現匆匆不是一個好詞。
動車在原軌道行駛,終點始終會來到,下一站,不匆匆可好!
許向上收拾著背囊出了站口,車到站,有人下車有人上車,下車具有優先權,上車排隊侯著。發呆過后的下一秒,還是得邁開步伐前進,因為世界那么大,想到處看看的地方還很多!
“許……向上!”一個寬厚的手掌輕拍肩膀,一個陌生的男低音在耳邊叫喚,聲音不大,聽者能感受到它的激動與欣喜。
被叫到名字的女生轉過身,回首看著手掌的主人。
寬厚的手掌,青蔥般手指,似乎有很高的個頭,女生三十度角仰望,瞳孔里顯示著男生的模樣,一米八的身高,細碎的前劉海,清澈的眼睛,還有高高的鼻梁,嘴角上揚,著了件白襯衣,白凈陽光。
女生清晰地能在男生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存在,腦海迅速人肉搜索,卻也只能得到一個線索——“好像有點眼熟!”
男生咧嘴笑了,一口好看的牙齒,被抑制的激動努力用平靜掩飾,說:“我,我是,王一元。”
女生恍然大悟,“可是我記憶里你是圓寸頭吧!”
拜托!發型是可以改變的!許向上!
“不過好巧!居然能在動車站遇見老同學耶!怎么會在這遇見你!你怎么會記得我呀,那么多人還能找對人耶!…你現在是干嘛呢?…”女生一骨碌地說著自己的不解
男生只是微笑地點頭,所在的視線里滿滿都是也只是女生的模樣——怎么還是沒變呀!
就在女生滔滔不絕地說著疑惑,男生突然伸出手掌,微笑示意:“你好!許向上!”
女生偏著頭,放下了走動的行李箱,瞇著眼笑著,遲疑的下一秒,便大方地伸出手掌,“你好!王一元!”
手心面向手心,大拇指搭著手背。
周圍,是趕著出站的人們,在這嘈雜的大地上,眼里只有你!
預練過相逢的場面,卻沒有一次比現在來得真實!蘑菇頭的女生趴在一堆課本的面前。
愛穿白襯衫有著比女生還細膩的青蔥手指的圓寸頭。
那時青青芒樹,鳳凰花開,你在我的前面。
“我在秋天認識你,卻在夏天與你重逢,時間與地點不是預料之中,所幸結果還是意料之中!你好!許向上。”
夏天,好像才剛剛開始!
你好!許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