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蘇炎之便啟程出發去了鄴洲，只是蘇炎之走后，玧兒的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

蘇炎之此次并沒有隱瞞自己的身份，就是以中軍統領的身份去祭拜的，不僅蘇炎之去了，南軍轄區周邊幾個與陸桓交好的幾個小軍閥的督軍也去了。

“中軍蘇督軍到！”一聲通報，打破了靈堂里的沉默。

孫玉承一身素衣，正在靈堂前迎客，聽見這聲通報，孫玉承突然來了精神，他回頭，只見蘇炎之一身軍裝，表情沉痛，步履穩健地朝著自己走來。

“孫副官！節哀順變！”蘇炎之走到孫玉承跟前。

“蘇督軍不辭辛苦而來，岳丈在天有靈必然欣慰！”孫玉承面無表情地說出這句客套話。

“我與陸督軍相識十幾年，亦師亦友，怎么樣都該來送他最后一程的！”

“里面請！”

蘇炎之進了靈堂，并未見到沈沛文，只見靈堂里站著兩名女子，那兩名女子一身素衣，相貌姣好，身形憔悴，雙眼紅腫，想來應該是陸桓的兩個女兒無疑。

有仆人為蘇炎之點了了三支香，送到蘇炎之手中，蘇炎之對著陸桓的遺像拜了三拜，心情沉痛地將香插進了香爐中，而后蘇炎之走到陸雪貞和陸雪妍面前，說道：“節哀順變！”

陸雪貞和陸雪妍齊齊鞠躬致謝。

蘇炎之知曉陸雪貞對玧兒做下的事情，此時忍不住多打量了她一眼，只見陸雪貞形銷骨立、雙眼充血、神情恍惚，蘇炎之知曉沈沛文此人斤斤計較、睚眥必報，想來陸雪貞害死了沈沛文的一對雙生子，又對玧兒棄母奪子，陸桓死后，她的護身符沒了，她在沈家的日子一定越發難過。善惡終有報，她咎由自取，蘇炎之心中自然也是暢快！

蘇炎之走出靈堂，孫玉承早已在門外候著他，“蘇督軍遠道而來，到旁廳用杯熱茶再走吧？”

蘇炎之本想拒絕他，但是想到陸桓身亡，南軍之中必然還有很多事務要處理，以前陸桓在世的時候，中軍與南軍都是交好的，現在不知道會不會因為陸桓的去世導致什么變化，想到這一層關系蘇炎之答應了。

孫玉承將蘇炎之引至靈堂旁邊的偏廳，親手給蘇炎之斟了一杯熱茶，“蘇督軍，上次一別已經許久未見了，請代我向督軍夫人問好。”

蘇炎之并不喜歡孫玉承提起玧兒，但是孫玉承這話極其官方，也并無什么錯處，所以蘇炎之也并未發作，但是仍然岔開了話題：“陸老去了，南軍的督軍之位空懸，陸老是個很妥帖的人，想必生前已有交代了吧？”

孫玉承的嘴角閃過一絲自信滿滿的笑意：“岳丈是有交代，但是總有人想跟岳丈唱反調。”

蘇炎之明白了孫玉承話里的意思，便說：“孫副官從戎不過幾載，但是已立下赫赫戰功，既是陸老的女婿又是陸老的得意門生，還在國外念過大學，孫副官問鼎督軍之位想必指日可待了。”

孫玉承有了些許謙卑之色：“我不過是仗了岳丈的光罷了。”

“陸老在的時候，我中軍一直與南軍交好，從未發生沖突，陸老在天之靈，想必還是此意。”

“岳丈是我對提起過。”孫玉承說著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盒雪茄煙，遞到蘇炎之面前，“蘇督軍，來一根？”

這是蘇炎之向來抽的牌子，蘇炎之也并不客氣，從煙盒里拿了一根，孫玉承為他點了火，從前孫玉承也是不抽煙不喝酒的，這個習慣的養成，是從玧兒那年突然失蹤開始。

蘇炎之和孫玉承在偏廳里吞云吐霧的時候，靈堂里的陸雪貞和陸雪妍也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姐夫去哪里了？怎么今天都沒有看到他的人影？”陸雪妍的表情有些不忿。

陸雪貞的臉色也不好看：“他還能去哪里？肯定跑到哪個茶館抽大煙去了！”

“大煙這東西不能碰！爹爹以前對大煙這事就深惡痛絕！爹爹后來是生病了，對姐夫抽大煙這事一無所知，否則還不知道要怎么生氣呢！”

“我又有什么辦法呢？他半年前就開始抽了，銀樓基本都交給錢掌柜打理了，家里也都不管了！”

“他還是不讓你把容兒接回去養嗎？”

提起這個事，陸雪貞氣的牙癢癢：“我看他是瘋了！寧愿讓亦秋那個瘋婆娘去看顧容兒，也不愿讓容兒跟著我！亦秋防我跟防著什么似的，我現在想見容兒一面都不容易！”

“現在的沈家已經不是以前的沈家了，我看銀樓遲早是要關張的，沈家到時候也是個破落戶，你看宋玧兒多聰明，跟沈沛文離婚了，姐姐，你也跟沈沛文離婚吧？”陸雪妍并不知道玧兒發生的故事，只知道她以前是沈家并不受寵的平妻罷了。

提起玧兒，陸雪貞的表情有些別扭，她去年從報紙上看到沈沛文和玧兒的離婚啟示的時候，也是很驚訝的，自從玧兒從清風小筑失蹤后，再也沒有一點消息，怎么突然就登報離婚了？陸雪貞也明白了，沈沛文會那么大動肝火的搶走孩子，必然是從玧兒的口中知道了什么，她曾拿著報紙去問沈沛文怎么回事？可是沈沛文只是看著她冷笑，一個字也不告訴她。但是妹妹叫自己與沈沛文離婚，她打心里還是不愿意的，畢竟她已經年過三十，嫁到沈家多年，也是真心實意愛慕沈沛文，于是她拒絕道：“你還當姐姐是當年那個鄴洲第一美人啊？姐姐年過三十了，又不能生育，我離婚了，誰還會娶我呢？”

“姐姐，我可以照顧你啊，實話跟你說，玉承十有八九是要繼承爹爹的督軍之位了，到時候你就算離婚了，作為督軍的大姨子，誰敢對你不敬？”

陸雪貞知道自己妹妹說的在理，但是她腦海里一直記得剛嫁進沈家那兩年，她與沈沛文也是有一段很純粹的快樂時光的，因此她還是不想離開沈沛文，只是回答：“雪妍，你讓我再想想吧。”

雪茄煙抽完，蘇炎之也并不想再逗留了，跟孫玉承交談，他總是覺得氣氛很壓抑很古怪，他總覺得孫玉承的眼里裝有太多欲望，冷颼颼的。

孫玉承親自將蘇炎之送出了大門，見他上了車，又與他揮手告別。

蘇炎之的車開遠了，沈沛文才從一旁冒出來，剛才蘇炎之上車的時候他見著了蘇炎之的側影，又見到孫玉承與蘇炎之揮手告別，心中覺得詫異，便湊到孫玉承耳邊問：“那不就是嚴先生嗎？你認識他？”

這個聲音真是令人討厭，孫玉承也不看他，只是道：“什么嚴先生？他是蘇炎之！”

沈沛文先是詫異，隨后又覺得了然，突然笑了一聲：“從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覺得他不是一般人，原來是中軍的督軍啊！玉承，你輸給他也不奇怪！”

孫玉承被沈沛文惹怒，回頭怒視沈沛文，只見沈沛文比之前又消瘦許多，背微微馱著，臉頰凹陷，雙眼無神，活脫脫一個大煙鬼的樣子，以前那個俊朗多金的冷面老板沈沛文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但是他很樂意看到他唯一的表哥變成這個樣子，自己種的孽自然要自己償還惡果！

“督軍而已，又不是只有他蘇炎之能做！”蘇炎之咬牙切齒地道。

沈沛文嗤笑一聲：“你是后起之秀，南軍里面有多少老部下不服你呢！你真以為督軍這個位置怎么容易做？”

孫玉承不以為意：“表哥，姐夫，你最好保佑我能做上督軍之位，沈家現在搖搖欲墜，若我將來得了權，說不定還能幫扶你一把！”

“你會幫我還是拉我下水？這還兩說呢！沈家的事情就不容你操心了！”沈沛文怎么會不知道，自從孫玉承得知事情真相后，對他的態度是急劇下降，看他的眼神從以前的躲閃變成了現在的埋怨，如果眼神可以殺人，想必他已經被孫玉承殺了千百回了，當初那個陽光無憂的表弟早就被掩埋在過去的是是非非里了，現在的孫玉承活總是一副利欲熏心的樣子，沈沛文轉頭進了陸家大門。

孫玉承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天上的層層烏云，過去錯失了那么多美好，往后他想要的，全部都要得到！

玧兒并不知道在遙遠的鄴洲發生了這么多精彩的事情，她只是很擔心很掛念蘇炎之。

她心中覺得不安沒底，便想到小穗屋里，找小穗聊聊天，只見小穗的門虛掩著，而小穗坐在窗前手里在縫制著些什么，玧兒推開門，走近一看，原來小穗在縫制棉襪，那大小該是男人穿的。

“給阿閔縫的？”

小穗嚇了一跳，放下手中的針線，臉上潮紅一片，不好意思地喚了一聲：“太太！你走路怎么沒聲的？”

“是我走路沒聲？還是你太投入地為心上人縫制襪子沒聽到我的腳步聲啊？”

“太太！”小穗羞得跺了跺腳。

玧兒看見小穗手上露出的珍珠手串，玧兒知道那是曾閔送給小穗的，自玧兒婚后，曾閔成了玧兒的親衛，又和小穗一起讀書寫字，兩個人見面相處的機會多了，自然而然地產生了感情。

玧兒坐在小穗身邊，拉過她的手，輕聲說道：“阿閔是個值得托付的人，他忠心、正直又肯上進，炎之經常表揚他的。”

“我知道的，可是我怕我配不上他。”小穗低下了頭。

“你有什么配不上他的？他是當兵的，但是你也是靠著自己的雙手吃飯的，你善良、機敏，燒的一手好菜，女紅也是一流，現在也識字了，哪個男人娶了你都是有福的。”

“可是太太，我說過不離開你的。”小穗一直記得自己對玧兒的承諾，特別是在出了染子那件事后，小穗就更是下定決心要陪著玧兒一輩子。

玧兒莞爾一笑：“傻丫頭，我現在有疼我愛我的丈夫了，哪里還需要你永遠陪著我呢？我希望你也能有自己的幸福，阿閔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太太，我打十六歲起就跟著你了，六年了，我們從來都沒有分開過，我舍不得你。”

“嫁出去又不是不能回來看我了，你小穗姑娘想要進督軍府，哪個不長眼的敢攔你啊？”

小穗依偎在玧兒肩頭，依依不舍道：“太太......”

“現在就等著阿閔那個臭小子開口跟我提親了！”玧兒輕輕拍著小穗的肩膀。

當晚，玧兒在浴室里泡了澡出來，卻見蘇炎之已經立在房間里了。

“炎之！”雖然只是兩天沒見，但是卻如隔三秋，玧兒撲進了蘇炎之的懷里。

蘇炎之也滿足地擁住她，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慵懶地說道：“我也想泡澡！”

“好，我給你放水！”

于是玧兒為蘇炎之放了洗澡水，蘇炎之愜意地泡在浴缸里，玧兒為他搓背。

“這次去鄴洲怎么樣？”

“沒什么特別的，與孫玉承聊了幾句，他說向你問好。”

“嗯。”玧兒淡淡的應著，實在想不出怎么回應這句問好。

“孫玉承怕是要繼承陸桓的督軍之位了。”

“怎么會是他？他從戎不過三年吧？”玧兒有些訝異。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陸桓沒有兒子，將孫玉承當兒子當徒弟來培養，傾盡全力相教，而且孫玉承這兩年確實也立下了軍功，在軍中有了聲望，再有陸桓死之前的囑托，想必支持孫玉承的人還是很多的。”

玧兒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愁，那個曾經為工地發愁的青年如今也要成為一方督軍了，而且陸桓在世的時候，中軍與南軍向來交好，從未有過戰事，那么這份交好孫玉承會延續下去嗎？

“過兩天咱們去平河巡視。”蘇炎之岔開了話題。

“我在報紙上看到，平河今年雪災嚴重，都有人凍死了。”

“是啊，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是平河今年的雪下得過了。”蘇炎之說著從浴缸里站了起來。

玧兒拿起浴巾為他擦拭，可是才擦得半干，玧兒就被蘇炎之騰空抱起，往房間走去。

“我想你了。”蘇炎之吻住她的唇。

“我也是。”玧兒含含糊糊地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