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孫玉承剛到督軍署上班,推開窗子,隨手拿起了衛兵早已放到他書桌上的鄴洲日報,他每天早上都有看報紙的習慣。
本來他漫不經心地翻著,卻在今日的頭條里看到了一則離婚啟事,啟事里的那兩個人名字是那么的熟悉,只見上面寫著——沈沛文、宋玧兒離婚啟事:我倆現因意見不和,感情破裂,難以偕老,今已在律師的見證下,自愿脫離夫妻關系,以后男婚女嫁各聽自由。雙方已將手續辦理清楚,永無瓜葛。此系兩人自愿并無絲毫逼迫情事,特此登報聲明。
孫玉承不自覺地將這張報紙揉皺了,這些年他一直在尋找玧兒,即使是婚后他也不曾放棄過,雖然他自己不能再動身去找了,但是他一直有派人去秘密尋找,卻始終一無所獲。
這些年,他沒有一天不在后悔那個下著雨的晚上,為什么他就為了自己的心里的那點不甘拒絕見玧兒?如果在阿六通傳的時候他馬上就出去見玧兒,玧兒是不是就會在那里等他?玧兒就不會消失了?
那天晚上他在街上淋了很久的雨,發了兩天的燒才清醒過來,那天清醒過來后,他直接被穿上西裝,塞進了去陸家接親的車上,那天是他與陸雪妍大婚的日子,他縱使再想知道玧兒的下落,也不得不對已經身懷有孕的陸雪妍負責,那天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辦完了婚禮,大家都以為他大病初愈很是體諒他,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是因為他心里從未放下過另外一個女人。
婚禮舉行完后,他曾去沈家旁敲側擊地打聽玧兒的情況,沈沛文也在四處的尋找玧兒,沈沛文告訴他,那天自己還在蕉城出差,清風小筑那夜起了大火,玧兒生產完就失蹤了,沈沛文也不知道那天夜里究竟發生了什么,看著沈沛文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孫玉承并沒有對沈沛文提起,玧兒失蹤之前曾去孫府找過他的事情,只是從那以后,孫玉承開始派人秘密地尋找玧兒。
后來,孫玉承就很少到沈家去了,沈母故去,玧兒下落不明,寶鳳銀樓生意一落千丈,他對沈沛文的感情也變得復雜,早已不是當時純粹的表兄弟之情了,他一面念著沈沛文曾經對他的好,一面也嫉妒、厭惡沈沛文曾經擁有過玧兒。孫玉承更怕見到那個孩子,那個叫予容的孩子,他的眉眼很像玧兒,那個孩子是玧兒背棄了他們這段感情的證明。
但是現在看到這段離婚啟事,孫玉承不淡定了,玧兒居然回鄴洲了?她回鄴洲找沈沛文離婚了?她是不是還在恨自己當初不肯見她一面?孫玉承越想越煩,拿起報紙,開著車往沈家去。
孫玉承一路開得飛快,很快就到了沈家大門口,他將車停好,不等家丁通傳,就直接沖了進去,家丁都認得他,他是沈家的表親,現在又是沈沛文的連襟,是軍中炙手可熱的紅人,那是親上加親的關系,誰也不敢攔他。
孫玉承問到了沈沛文在書房,就一路往沈沛文的書房跑去,沈沛文的書房虛掩著門,孫玉承也顧不得敲門,直接就推了進去,此時的沈沛文也正看著報紙上的那一段離婚啟事發愣,面上陰晴不定的。
沈沛文聽見動靜,抬眼看了一下,居然是孫玉承,再看到他手上捏著的報紙,大概也就明白他為何而來了。
“表哥,我今天一早就看到你們的離婚啟事,你們......”孫玉承剛剛過來確實是一時沖動之舉,他其實還沒有想好要對沈沛文說什么,這些年來,他始終將自己與玧兒的那段戀情埋藏在心里閉口不談,一是怕傷害到與沈沛文的感情,二是怕傷害到玧兒的名聲,所以此刻他也不好撕破臉皮,問沈沛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是想見一見玧兒,想知道她在哪里。
“對啊,離婚了。”沈沛文癡癡笑了起來,“玉承,這么多年,你還對她念念不忘嗎?”沈沛文也不想裝了,演了這么些年的兄友弟恭,他早就倦了,反正現在宋玧兒已經永遠的離開他了,也不會再跟孫玉承在一了,他也不想再演了。
孫玉承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敢置信地說:“你知道?”
沈沛文哈哈大笑:“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孫玉承快步走上前去,質問道:“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沈沛文拉開抽屜,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牛皮紙袋,丟在了桌上,說:“你自己看!”
孫玉承將牛皮紙袋打開,只見上面的照片,是玧兒與自己在秘密基地最后一次約會的照片,孫玉承驚得連手都在發抖,原來沈沛文這些年一直在演戲,他明明知道自己愛戀著玧兒,卻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一個字也不說!
“所以玧兒當時根本就沒有改變心意,是你發現了這件事情,你不讓她走,你還故意支開我,讓我去日國找她?”孫玉承終于反應過來了,當年那些事,不過都是沈沛文設下的騙局!
“對啊,是我!是我幽禁了她!”沈沛文想到自己當年的騙術騙過了孫玉承,還覺得洋洋得意,“有一件事你一直都不知道吧,其實我跟她一直都沒有夫妻之實,當初為了讓顧惜年安心,我與她簽了兩年之約的協議,兩年期滿我就以她無所出為由與她離婚,放她離開。”
“那你為什么不按照約定放她走?”孫玉承想起了玧兒說過的話,怪不得她那個時候在申城的時候不肯離開,說要還等半年,在鄴洲處理一些事情再走,孫玉承只當玧兒是要處理工作上的事情,豈料玧兒是要遵守與沈沛文的協議,兩年期滿,再與他離婚。
“你怎么不問問你們做了什么?就算我與她只是表面夫妻,但是人前人后,誰不知道她是沈家的少奶奶?你們居然偷情?”
“是你對她不好的!你既然三妻四妾,又得到了你最愛的顧惜年,那你為什么還要霸占她?為什么不肯給她自由?讓她得到自己的幸福?”
“幸福?我不幸福,你們憑什么幸福?”
“你的不幸福又不是我們造成的!”孫玉承怒吼道,“是你執意要接顧惜年回沈家,生下了別人的孩子,氣死了姨母,一切都是你一意孤行!”
“是!顧惜年的事情是我自己造孽!那你就可以打宋玧兒的主意嗎?你以為就你愛她嗎?我早就愛她了!當時去申城本來應該我陪著她去的,不料卻讓你鉆了空子!”
“你虛不虛偽?玧兒去申城的時候,你和顧惜年不是還如膠似漆的嗎?怎么?嘴上說著得到了一生摯愛,心里卻移情別戀了?”
“她們都是我的妻妾,我愛哪個,你管不著!怎么?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孫玉承還想反駁,卻猛然想起,沈沛文說其實與玧兒一直都無夫妻之實,那么那個孩子是怎么來的?孫玉承細思極恐,猛然提起沈沛文的衣襟,顫抖著問道:“你強迫了她?她才懷孕了?”
“是又如何?”
“你這個畜生!”孫玉承雙眼充血,猛地給了沈沛文一拳,將他打倒在地。
沈沛文嘴上的傷本來就還沒好,此時孫玉承這一拳,又讓他的半張臉腫的老高,他吐了吐嘴里的血沫,無恥地說道:“玉承,你其實應該感謝我的,如果不是我拆散了你們,你怎么會娶雪妍?怎么有豪宅住?又怎么可以這么快做到副官的位置呢?”
“你無恥!”
“你啊你啊!得了便宜還賣乖!陸家二女婿的位置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沈沛文坐在地上,“你也別對過去太念念不忘了,宋玧兒其實也不是什么好貨色,一邊做著沈家少奶奶,一邊勾搭你,一邊還和那個嚴先生有來有往......”
“嚴先生是誰?”孫玉承從來沒有聽過玧兒提過嚴先生這個人。
“他啊!”沈沛文嗤笑,“就是我們沈家的救命恩人,后來又來了寶鳳銀樓幾次,玧兒沒有告訴你嗎?你也別再找她了,如今你也成家立業了,宋玧兒多半是要嫁給那個嚴先生了,咱們過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只知道姓嚴,大概是行伍出身,我就知道這么多了。”
“玧兒現在在哪里?”
“昨天還在鄴洲,今天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看她的樣子是早就放下你了,你又何必為了過去那點事大動肝火?”
“你毀了我我這一生的幸福!”
“天下女人千千萬,你偏偏看上你的嫂子!你怪誰!”
孫玉承大為惱火地看了一眼人不人鬼不鬼的沈沛文,轉身出了房門,他只覺得腳下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十分艱難,他終于將前幾年玧兒身上發生的事情串聯了起來:那年十八歲的玧兒,在日國喪父回家投奔伯母,卻被伯母逼著嫁給了連面都沒見過的沈沛文。沈沛文心里愛著顧惜年,所以與玧兒簽訂了兩年期的假夫妻協議,這兩年玧兒在面上盡量扮演著沈家少奶奶的角色,在銀樓做著出色的設計師,自己與玧兒表白的時候,距離她與沈沛文的兩年之約還有半年才滿,所以她沒有選擇與自己一走了之,而是到沈家繼續履行剩下半年的約定。沒想到卻被沈沛文發現了他們在交往,于是喪心病狂的沈沛文強迫了她,幽禁了她,那天晚上她一定是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逃出來,才來找他的,可是他卻以“一別兩寬,各生歡喜”這八個字將她拒之門外......
痛心,后悔,自責......種種情緒漫上孫玉承的心頭,他不敢想象這么一個弱女子,面對強迫的時候是多么的無助和害怕,也不敢想象她被幽禁生子那么長的時間是多么的煎熬和絕望,她一定是等著自己來救她的吧?可是他卻蠢笨至極,上了沈沛文的當,明明知道她在清風小筑卻沒有救她!明明她都上門來求救了也沒有救她!明明沈沛文的那個騙局并不高明,自己卻因為所謂的“兄弟之情”著了沈沛文的道!
他多想抱抱她,告訴她: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對不起,這些年我心里一直有你,一直愛著你......
他一定要找到她!親口跟她懺悔,道歉!
當然,他也不會放過沈沛文的,那個他唯一的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