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大年十一的時候,蘇炎之陪著玧兒從燕城去鄴洲,同行的還有湯律師、小崔、老譚等人,他們是去找沈沛文談判離婚的。
這一路上,玧兒都眉頭緊鎖,她有些緊張、有些忐忑,她要去見她此生最厭惡的人了,明明是那么惡心,想起來就會反胃的人,卻不得不去見。
蘇炎之自然是看出了玧兒的不快,一路上緊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玧兒很感激蘇炎之的陪伴與支持,若沒有他,自己想必還是在逃避,根本不會有勇氣再回到鄴洲,再去見那個魔鬼。
當天晚上他們就到了鄴洲,他們住進了一間客棧,只等著第二天面見沈沛文。
玧兒沒打算直接到沈家去,沈家人多眼雜,到時候沈沛文要是關上大門不讓他們走,將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她打算明天早上讓人送信到寶鳳銀樓就說下午三點約沈沛文在運來客棧見面,當然,玧兒并不是以自己的名義約沈沛文,他怕沈沛文會帶許多家丁前來將她捉拿回去,到時候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沖突。
玧兒在沈家生活的時候,就知道沈沛文一向對收藏古董字畫很有興趣,有一位外地的商老板,經常會帶些好貨到鄴洲賣給沈沛文,每次他們都是約在運來客棧見面交易的,所以玧兒打算冒充商老板的名義請沈沛文到運來客棧相見。
只是聽說這兩年沈沛文的生意一落千丈,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心情來品鑒收購這些古董?所以對于沈沛文明天是否會出現,玧兒有些忐忑。如果他不出現,玧兒就要再想別的辦法約他相見。但是他真的出現了,玧兒卻要再次面對那個惡魔,雖然她這一路上已經給自己加油打氣了無數次,但是心里還是惴惴不安,是以過了半夜十二點她都沒有睡著。
她推開窗戶,看著天邊那輪清冷孤高的月亮,那冷冷的月光灑在大地上,也灑在她的心上,明天會一切如愿吧?
蘇炎之一個翻身,手邊沒有摸到那個熟悉的人兒,他睜眼,只見她只穿著睡衣立在窗邊,蘇炎之趕緊上去,緊緊把她擁在懷里,帶著慵懶的睡腔說:“就算睡不著也不能一個人在這吹冷風啊。”
蘇炎之的身體很溫暖,被他擁在懷里,玧兒的身上也不冷了,她伸手關上窗戶,轉過身將整個人埋在蘇炎之的身體里,在他的脖子處蹭了又蹭,懶懶的說道:“可是我真的睡不著。”
蘇炎之被玧兒蹭得癢癢,一把將她抱起,邊往床邊走邊說:“睡不著那我陪你說話吧?好不好?”
玧兒遲疑了一瞬,問道:“那你跟我說說你和憶蘭媽媽的故事?”
蘇炎之將玧兒放在被窩里,又貼在身邊將她緊緊擁在懷里,聽見玧兒這么說,不免覺得好笑:“哪有人會在床上問丈夫上一任妻子的事情?”
“是你說要陪我說話的,我的故事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你還有很多事我不知道呢!”
蘇炎之吻了吻她的額頭,“好好好,都告訴你。我之前告訴過你蘭兒的媽媽姓蘭,她的名字叫蘭煙,煙雨的煙,其實我們也是包辦婚姻,在結婚之前我們沒有見過面。”
“我還以為你們是自由戀愛。”玧兒頗感意外,她一直覺得蘇炎之對蘇憶蘭的媽媽用情很深,以為他們婚前就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礎。
“我是父母的老來子,他們過了四十歲才生下我,所以希望早點看到我成家立業,我十八歲那年,父母就開始為我張羅婚事,煙兒是隔壁鎮茶商的女兒,我母親去相看過覺得滿意,后來兩家就定下來了,我那時候少年心性,每天除了讀書就是習武,對這事也不上心,畢竟古話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也由得我父母去折騰,他們年紀大了,希望看見我成家,我想著那成全父母的愿望便是了,總之他們親自挑選的兒媳婦,不會太差的。于是十九歲的我娶了十七歲的煙兒,那天我穿著大紅色的吉服,騎著馬,天還沒亮就出發去隔壁鎮接新娘子。”
玧兒想象不出十九歲的蘇炎之,那時的他想必也是個翩翩少年郎吧?
“一直到晚上洞房的時候我才見到她的模樣,我掀開她的紅蓋頭,她很緊張,活像一只小鹿,一雙圓溜溜的眼睛飛快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了下去,紅了雙臉。我那個時候并不曉得自己喜不喜歡她,但是我知道,她嫁給我為妻,我就得一輩子為她負責任。她并不是一個讓人驚艷的大美人,但是她長相秀氣,性子嫻靜,女紅烹飪、料理家務她都不在話下,我父母對這個兒媳婦非常滿意。兩個月后,我考上了城里的軍校,她跟著我一起去了,我們在學校附近租了房子,軍校課業繁忙,我每個周末才能回家,平時只有玲姑陪著她。每次我回家,她都會做一桌子我愛吃的飯菜等著我,飯后我們會一起散步,然后我讀書的時候,她會在邊上做一些女紅,那段時日真是我人生中最輕松的時光。不久之后,她懷孕了,她的反應很嚴重,我不忍心她懷著身孕還要在城里陪著我,與她商量了之后,我將她送回了岳母家安胎。我每半個月回去探望她一次,后來快到她臨盆的日子了,我提前請好了假,回去陪著她......”蘇炎之說到這里有些哽咽。
玧兒感受到他心情的起伏,忙抱住他的胳膊,安慰道:“不想說就不說了。”
“沒事。”蘇炎之繼續說下去,“我到家的那天晚上,她就破水了,岳母早已請好了穩婆,產房里煙兒叫的撕心裂肺,我不忍心她一個人在里面生產,不顧眾人的反對進了產房陪著她,我一直握著她的手,她痛的連叫的力氣都沒有了,穩婆說她胎位不正,一直從晚上八點到凌晨一點她才把孩子生出來,孩子的哭聲很洪亮,但是她都沒來得及看一眼孩子就昏過去了,穩婆掀開被子說她出了大紅,我湊過去看了看,我看見床褥上都是血,她的身體因為生產已經被撕裂的不成樣子,那個場景這么多年我都沒有忘記。穩婆束手無策,鎮上的大夫也說沒有辦法,除非去城里的醫院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是從鎮上去城里,就算快馬加鞭也要好幾個小時,怕是來不及了,我顧不得這么多,叫人套上馬車,給煙兒裹上被子,就帶著她去城里,可是馬車才駛出半個小時,煙兒就在我懷里斷了氣,死之前她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說讓我好好撫養孩子......那一年她只有十八歲,我們成婚也才一年多。”
黑暗中,玧兒伸出手抹去了蘇炎之眼角的淚水,她后悔了,她不應該問這件事的。
蘇炎之抓過玧兒的手,親了親,聲音很傷感:“所以那天晚上,我看見你躺在驢車上,渾身是血,你那天的樣子像極了煙兒,我眼見煙兒從我眼前死去,我不可能再讓歷史重演!”
“你把我救了回來,我會好好愛惜我這條命的。”玧兒總算徹底知道了那天晚上蘇炎之看到自己是什么樣的心情,如果那天晚上自己死在了蘇炎之的車上,那蘇炎之的下半生怕是要徹底抑郁了。
“記住你今晚說的這句話,無論什么時候,都要好好活著。”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行不行?”
“你問。”
“那蘭兒媽媽走了這么多年,你就沒有再對其他女人動過心嗎?”
“在遇見你之前并沒有,我父母還在世的時候,有給我安排過幾次相親,想讓我續弦,早日生下男孩,但是說實話,我看到那些相親對象,我就會想到煙兒那血淋淋的傷口,別說續弦了,很長一段時間我對男女之事都沒了興趣,直到你在我眼前活過來,我的夢里才不再出現那血淋淋的傷口。”
“那老天安排我們在經歷了那件事后才相愛,可能是有原因的吧,我們都成了彼此生命里的救贖,對嗎?”
“對。”
這天晚上,他們聊了很久,直到玧兒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蘇炎之輕輕在她額頭落了一個吻,才滿足地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