玧兒搬回了自己原來的房間,不過一晚上她都輾轉反側沒有睡好,索性她也不睡了,她花了很久的時間寫了一封信,第二天一早通過門縫塞進了蘇憶蘭的房間。
蘇憶蘭見到地板上的信封,她認得玧兒的字,心頭的怒火,讓她來不及思考別的,拿起那封信,撕了個稀碎,扔進了垃圾桶。
又過了一會兒,玲姑敲響了蘇憶蘭的房門。
“不見!我誰也不見!”
“小姐,是我。”玲姑溫聲叫道,“從昨晚上開始,小姐就沒有吃飯了,再不吃飯身子要餓壞的,我可沒有得罪你呀。”
玲姑是陪著自己長大的奶媽,比爸爸陪伴她的時間還要久,想到這里蘇憶蘭打開了房門,只是她是眼睛早已哭得如核桃一樣腫。
玲姑心疼極了,端了一碗海鮮面進來,放在桌上,哄著蘇憶蘭道:“快來吃吧,我下廚給你做的,你不是最愛吃玲姑做的海鮮面了嗎?”
蘇憶蘭其實早已餓的前胸貼后背,從昨晚到現在不過喝了幾口水罷了,她坐到桌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玲姑看見蘇憶蘭開始吃東西了,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趁著蘇憶蘭吃東西的時間,將蘇憶蘭因為生氣而砸到地上的衣服、書本等東西都一一整理好。
蘇憶蘭吃完了,玲姑又拿出頭梳,輕輕地為蘇憶蘭梳頭發,邊梳邊說:“咱們憶蘭長大了,是大姑娘了,當初你從娘胎里出來才那么小一個人兒,我每日抱著你,生怕養不好。”
“怎么好好的說這個?”
玲姑好像沒聽到蘇憶蘭的問題,繼續說:“你注意過你爸爸什么時候最開心嗎?”
“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啊!”蘇憶蘭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那你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呢?”
蘇憶蘭沉默了。
“你知道你爸爸是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嗎?”
“他不是一直都抽嗎?”
“不是,是從你媽媽去世的時候開始,以前他不抽的,你媽媽剛走那幾天,他不會吃也不會睡,就靠抽煙吊著精神。”
蘇憶蘭再次沉默了。
“小姐,你只知道你爸爸這些年行軍打仗、一路高升,做到了督軍,卻從沒有看見你爸爸不容易的一面吧?以前你還小,我也不想跟你說這些,可是過了年,你就要十五歲了,有些事情可以告訴你了。”
“玲姑,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是你媽媽的貼身丫鬟,在你媽媽走之前我都一直伺候著她,你媽媽在世的時候,你爸爸對她很好,從沒有虧待過她,你媽媽活著的時候是很幸福的。”玲姑將蘇憶蘭的辮子編好,“但是你媽媽走后,你爸爸的幸福也走了,你媽媽去世后三年,就有人不停給你爸爸介紹對象,你爸爸都拒絕了。在你八歲那年,你奶奶非逼著你爸爸娶一戶大戶人家的小姐,你爸爸架不住你奶奶鬧脾氣,差點要答應了,但是對方說要把你送去寄宿學校,不能把你帶在身邊,所以你爸爸后來還是拒絕了這樁婚事,這些年,他為了你放棄了很多次可能幸福的機會。”
蘇憶蘭一言不發地聽著。
“你知道你爸爸每天晚上的煙灰缸都是滿的嗎?直到一個人的出現,他抽煙的次數才少了。”
“你是說宋姨?”
“對啊,這么多年你爸爸從來沒有往家里帶過女人,當宋小姐第一天在蘇府出現,我就知道她對你爸爸肯定有非同尋常的意義,所以我暗中一直在觀察著他們。”
“他們是不是那個時候就在一起了?”
“沒有,你爸爸是個很克制的人,宋小姐也是個知禮的人,他們并沒有逾矩的行為,但是我發現,你爸爸要比以往笑得次數更多了,抽煙的次數更少了。”
“可是爸爸是我一個人的,也沒有人能取代我媽媽的位置!”蘇憶蘭依然倔強。
“宋小姐不是來取代你媽媽的,你媽媽在你爸爸心中的地位也無人可取代,你媽媽走了這么多年,對你鄉下的外公外婆,你爸爸每年都會去探望,也經常寄一些東西回去給他們,這些都是因為你爸爸心里一直有你媽媽。當然,宋小姐在你爸爸心里也有無可取代的位置,否則你爸爸不會在宋小姐離開蘇府后一直苦苦找尋她。你是不是忘了宋小姐耐心陪著你讀書玩耍的日子?她對你的好是不是裝出來的?你心中應該有數。你媽媽是個很溫柔嫻靜的人,如果她在天有靈,不會希望你爸爸孤獨終老的。”
“爸爸還有我呀!”蘇憶蘭哽咽著。
“那你爸爸半夜冷了,餓了,想找人說話的時候,你能陪著嗎?你知道宋小姐為你爸爸擋過槍嗎?如果不是老譚手快,她可能已經沒命了。”
蘇憶蘭顯然不知道這件事,她有些錯愕,半晌還是說:“玲姑,我想靜靜。”
“好。”玲姑將碗筷收拾好,“蘭兒你長大了,有些事情你是該自己想一想,玲姑還有一句話對你說,你爸爸不管是不是要跟宋小姐結婚,他對你的愛都不會變的。”
玲姑走后,蘇憶蘭在房間里安靜地坐了很久,然后她從垃圾桶里撿起了被她撕碎的信,用膠水把它們貼好,一字一句看來起來:
憶蘭,很抱歉,我這么唐突地出現在你面前,我知道你現在對我有些抱怨和不滿,一年多不見,你比之前又長高了,也更漂亮了,是個小大人了,我決定把我和你爸爸相識相愛的過程一一告訴你,希望能得到你一點理解。
我跟你爸爸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1918年夏天,那天我從廟里回來的路上,遇上了土匪,你爸爸從土匪手中救下了我,還將我送回城,我問你爸爸的名字,他不肯告訴我。
我跟你爸爸第二次見面的時候,是1918年的冬天,那天我巡店回來,發現你爸爸到了我的店里,要挑選一個禮物帶回家給你,我為他挑選了紫蘭胸針,并且不肯收他的錢,你爸爸就說那他對我的救命之恩就與那枚紫蘭胸針相抵消了,那天他說他姓嚴。
我跟你爸爸第三次見面的時候,是1919年的過年,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他,我們一起走了一程。
我跟你爸爸第四次見面的時候,是1919年的秋天,那天你爸爸在申城被人追殺,我怕他有意外,就跟了上去,不好幸好有驚無險,后來我們在申城吃了飯,逛了百貨商場,給你選了八音盒做禮物。那次,你爸爸告訴了我,他的真名叫蘇炎之。
我跟你爸爸第五次見面的時候,是1919的深秋,他到鄴洲來找我,給我送了你寫的信,從那個時候起,我們成了筆友。
我跟你爸爸的第六次見面的時候,是1920年的過年,他到鄴洲辦事,我偶遇了他,邀請他到我家吃了飯。
當我第七次見他的時候,我的人生已經出了很大的變故,我那時真的以為自己要死了,是他把我從死神那里拉回來了,我無處可去,你們父女收留了我,再然后的事情你便也知道了。
直到你去夏令營之后,你爸爸帶我去騎馬、帶我去參加宴會,那個時候我好像知道了你爸爸喜歡我,我對你爸爸也產生了超出朋友的感情,但是礙于當時白家想與蘇家聯姻,而我也自覺與你爸爸不相配,所以我不告而別了。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一直在豐縣,因為我與你看地理志的時候,曾看到過豐縣是個富饒且安逸的小縣城,所以我去了那里做了女子學校的美術老師。因為決心此生不再與你爸爸有交集,所以我也不敢再寫信給你,但是這些日子我一直很掛念你,想著你學習有沒有進步?跟同學相處得好不好?生活得開不開心?
可是命運是很奇妙的東西,你爸爸在1922年的秋天找到了我,他讓我跟他回燕城,我拒絕了,他說他可以等我,他便經常來看我,直到1922年的冬天我決定了要跟他在一起。
對于這個消息,我在處理完豐縣的事情之后,就第一個回來告訴你,我們希望得到你的理解和尊重。
你爸爸對你的愛永遠都不會變,我也會一如既往地尊重你、愛護你,我們對你的愛,不會因為我們的結合產生變化。
宋姨字。
蘇憶蘭心里五味雜陳,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