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可萱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正準備開始向繼母實施報復計劃。
我想著在日落黃昏的時候,妖異似血的霞光落盡小鎮,我會把繼母約在那條柏油路上,那條似乎漫無邊際的路口,從遠處徐徐駛來一輛面包車,車里面,都是我安排好的人……
我要親眼看著繼母跪地求饒!我要笑著看她痛哭流涕!我要將她的整只左手都割下來!
掃興的是,芮可萱在這時從遙遠的新加坡打電話過來,對我說了些令人哭笑不得的秘密。
用這些秘密作交換,她希望我能馬上找人在新加坡庇護她。
“高三那年,你三檢后和阿布去酒吧演唱的事情,是瑾哲向爸告的密。”
我先是一愣,隨即不屑的笑道:“還以為是什么大事!現在那些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電話里,芮可萱語氣顯得十分焦急,仿佛是在偷偷講電話,生怕被人發現:“更大的事情在后面!阿殤,高考之后瑾哲曾給我媽打過電話,是關于你的……”
……
“阿姨嗎?”
“瑾哲啊!你找我有事嗎?可萱在旁邊呢,你們倆……”
“我不找她。只是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哎喲,說什么拜托!瑾哲的事情就是阿姨的事情。你講吧,阿姨一定替你辦到!”
“我喜歡阿殤。不管她高考成績怎么樣,我都要她跟我一起走。如果您能說服跟我一起離開這里,我會讓人送去一千萬,當作給您的辛苦費。”
……
芮可萱在那邊講道:“阿殤,如果當時你肯跟瑾哲一起離開,也許就不會被斷指了。他就是個魔鬼!阿殤,是唐瑾哲找斑鳩去堵截的你,斷指,然后偷偷送去新加坡,這樣就算他得不到你,夏司布,他也別想……”
我想不出此刻自己臉上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你說的,都是……真的……”
芮可萱痛苦的申訴道:“阿殤,事到如今我騙你有什么意義?現在我只求自保,唐瑾哲已經在新加坡布好了眼線,每個醫院都有他的人,我連病房的門都踏不出去!你知道嗎?我的手臂已經斷了!這輩子我完了,完了……此時我倒有些敬佩阿布了,當年被斑鳩追殺成那樣也不肯接受唐瑾哲的錢,一定是阿布知道唐瑾哲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一定是這樣的……”
什……么?!
手里的電話“啪”一聲掉在地上。
腦中,天旋地轉!
Ed進屋來,望著驚怔中悲憤的我,說:“這次真的該出手了,是嗎?”
……
如果要用一個成語來形容唐瑾哲的仆人周管家,我會用“老奸巨猾”這四個字。
當年他坐在我家客廳里,對待所有人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可口中說出的話總是耐人尋味,機關藏盡。
一邊淡淡的笑,一邊當著我父親的面,對我客氣的講道:“月季花是瑾哲少爺吩咐我送過來的,祝賀您考進了年級前三百名。同時,他也要我向您說聲抱歉,由于他自己身體不適,不能親自送過來,很可惜……”
此話一出,全家人立刻知道了我三檢測試的成績如何,也知道了唐瑾哲生病的事。
于是父親在周管家走之后嚴肅的命令我,一定要去看望唐少爺。照那情形,要是我說個不從,以后便連進家門的機會都沒有。
掛了芮可萱的電話之后,我驅車一路疾馳到唐宅。
打開門接待我的,正是他--周管家。
我實在忘不了五年前他在我家的那一幕,上次沒有機會問,那么這次--
“五年前在我家,您是故意那么說的吧?”
周管家睿智的目光朝我望來,臉上浮現淡然的笑:“阿殤小姐那么聰明,應該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我語噎。
他接著平靜而有禮的給我引路:“少爺在樓上書房里。老爺子這幾天正巧去上海度假了,你們可以多聊一會兒。”
我心情起伏的上了樓。
……
窗簾是合上的,屋內有些灰暗,只有床頭處一盞臺燈開著。少年靜靜地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眸子微閉,濃密而漆黑的睫毛貼在他如瓷般的肌膚上,很動人。
“你醒了?”
少女輕喃著挨近床頭,仔細打量著他布滿病態的臉,清雋之中帶著幾分憔悴。
“嗯,知道你來了。”
“?”
“……聞見了月季花的味道。”說著,少年忍不住咳嗽起來,原先蒼白的臉龐驀地一片緋紅。
竟美得動人。
少女輕輕嘆口氣:“我是來謝謝你的。月季花……很美。”
“你喜歡就好。”
萬萬不該的是,少年問了她一個極力想逃避和敏感的問題:“阿殤,跟我講講月季花的故事,好嗎?”
最后的結果是--
少女疾步走到門邊,握緊門柄,將自己一貫冷諷而又凌傲的聲音成功的飄響在沉窒的空氣里:
“唐瑾哲,妄自揣測和自作多情,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你。”
……
“妄自揣測和自作多情,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你。”
這句話,像上了鎖,一直鎖在少年的心底,多年來誰也未曾打開。
豪華的歐式書房里,我看到了唐瑾哲。
他的側臉,英俊如斯,站在窗邊正往下看,很專注的樣子。
“你來了。”
這聲音一片死寂,仿佛被逼到絕境之后不愿再費力掙扎的困鳥,完全不像他以前的風格。
咬緊嘴唇:“唐瑾哲,我有一些事情想問你。”
“二十分鐘前,我接到手下從新加坡打來的電話--芮可萱跟你通過話了。”
他慢慢轉過臉來,眼珠漆黑得有些絕望。慘淡的苦笑著,道:“阿殤,看你的樣子,怕是已經相信她了……”
我握緊雙手,痛楚的閉上眼睛:“唐瑾哲,為什么?我救了你,你卻是那樣對待我!”
“為什么?”他失落的嘲弄自己:“阿殤,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永遠都不如阿布的一根手指頭。我曾經,甚至到現在還在想著--那樣驕傲的你,我到底怎樣才能得到……”
“唐瑾哲!”
我驀地睜開眼睛,疾步過去,在痛苦和悲憤中揪緊他的衣衫:“你他媽的就是混蛋!斯文敗類!有時候我真想殺了我自己,當初為什么那么賤要救你!而你,我現在恨不得把你碎尸萬段!”
“呵!看來你真的相信她了……”
“是,我相信了!我早該想到是你!我的傷,我的恨,我的阿布,一切你都難辭其咎!”
“既然如此……童蔓殤,我愿意接受處罰。”
于是,第一次,我看到了帶血的月季。
像玫瑰那般異常妖艷,鮮紅四溢的月季。它躺在唐瑾哲的桌子上,靜靜卻又刺眼的惹人驚心!
旁邊,一把匕首,一片血跡,和一截斷指……
唐瑾哲的無名指。
……他贖罪了。
我瞠目的望著他干脆利落的用匕首生生割下自己的無名指,然后鮮紅的血灑在了旁邊的白色月季上,竟是那般毫不留情!
我驚怔著,終于再質問不出半句話來。
絕望中慘白到極致的俊臉,唯獨一雙眸子幽深而黯然:“阿殤,這樣,你覺得可以了嗎?”
我的心,莫名的慌了……
“阿殤,跟我講講月季花的故事,好嗎?”
“唐瑾哲,妄自揣測和自作多情,只會讓我更加討厭你。”
時至如今,我依舊不想改變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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