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問將陳一帆小心翼翼地放在她還未收拾的宿舍床鋪上。靈犀宮有禁制，他想來想去，還是這里最為合適。

身后，菩耶神色復雜地看著莫天問這難得細心的一面：“當年，你也不曾對她如此。”這一說，莫天問的動作都凝滯了，卻沒有回頭，片刻之后，依舊繼續扶著陳一帆身上的傷口。金光縈繞下，一帆原本緊緊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來。

菩耶見這場景。知道一帆是無礙的了，而自己老朋友的一顆心此刻都系在她身上，自己留在這邊也是無用。自然是離開了。

學校的夜，少了白日的喧鬧，加之又是暑假，此刻也只剩下幾個比較用功之人還在教學樓處，依稀幾個亮著燈的教室，讓菩耶有些欣慰。天道酬勤，他向來對這些用功努力之人很是佩服。

可這時，鼻尖聞見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菩耶轉頭看去，是另一棟建筑，隱藏在教學樓背后，矮矮的，此刻一片漆黑。菩耶畢竟不常在這世間走動，疑惑間緩緩踱步而去。如果此刻是莫天問在此，必然不會在意。這是學校的醫學院，里面存著許多死尸，據說是用來觀摩的。

他初入學校時，也曾疑惑。但經過一兩天的觀察之后，也隨即了然。不過是拿著死人的尸體做研究之用，其實情有可原。

黑沉沉的大門，緊緊閉著。菩耶站在門前，感受著一股透心的涼意，從那門縫中一點一點漏出，心中有幾分駭然。這氣息，若不是積攢了太多的怨氣，又怎么可能如此冰寒？

猶豫間，他的手卻是將大門推了開來。

意外地，居然大門沒鎖。

血腥味又重了幾分，周圍一片漆黑，但在菩耶的眼中，卻是分毫畢現。循著血腥味，菩耶緩緩而行，轉到樓梯口時，卻沒有往上，而是直接朝下走去。

醫學院的地下室中，一向都是放置尸體和人骨這些標本的所在。即便是在白天，也鮮少有人會進入，除非是教學一群人涌入，才不會膽戰心驚。曾有一次，醫學院地下室中不知為何積水，院領導恐這些標本腐爛，將其擺在這建筑旁邊晾曬，那森森白骨，特別是有著三個幽深空洞的頭骨，嚇暈了三兩個學生。

而后，這棟醫學院樓徹底成為學校的禁地。

菩耶卻不在乎這些，手中佛珠流轉，散發出一股祥和的暖意，伴著金光將周圍點亮。待看清這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時，他也只是瞇了瞇眼而已。

這里的氣息，像極了那時候到的地方。他曾與莫天問比肩作戰的地方。可是，卻是弱多了。羅漢鞋輕輕觸碰地面，將腳步聲壓了下去。菩耶側耳傾聽，捕捉到了一股細微的異樣來，身子迅速掠去，很快便來到了一處房間外，看著金光下露出的“標本室”，微微驚疑，很快就利落地將門推了開來。

“阿彌陀佛。”在看到滿室泡在缸中的尸體時，佛號脫口而出。

難怪此間血腥味如此濃重，這地方倒是與之前他游歷時見到的義莊相似，只是那時候的義莊大多是以布蓋之，而這里，卻是用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水浸泡著。菩耶仔細觀察著，剛才的警惕也漸漸打散了。

佛家子弟，對于這些縱然有看不順眼的，但世間多數事情，存在自有其道理的。

有些尸體都破爛不堪了，但看的出來，他們死去已久，顯然被保護地很好。菩耶這才點點頭，一如當初剛發現的莫天問一般，想要抽身離去。

卻在這時，卻忽的轉頭看向一排排豎著的架子，上面小小的罐子里，一些小嬰兒正蜷縮在里頭，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

可這，并不是菩耶在意的，他關注的是，這架子之后，有生氣！

如此漆黑的標本室，本就是陰寒的所在，怎么會有生氣？是人，還是……

下一瞬，菩耶直接轉到了那架子后面，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東西，眼前卻一縷黑煙閃過，只聽見門劇烈響動著，在墻壁上來回撞擊之后漸漸停下來，菩耶沒有起身追去，而是低頭，看著地上的幾具尸體，眼神幽深。

“怎么一身冷氣？”莫天問疑惑轉頭，眉頭微皺。剛才菩耶出去，他還以為是要回去了呢，可現在是怎么回事？一臉凝重不說，看這臉上的寒意，難道還是對自己出手不爽？

“有個東西你看一下。”說話間，菩耶手一揮，幾具尸體憑空落在了宿舍中間那小小的空地上，莫天問眉頭微皺，掃視了一下，突然雙眼睜得老大，驚訝地看著菩耶：“你特地去將一帆父母的尸身取回來了？”這意味著，菩耶肯定嘴上反對，心里還是贊同自己的。

“你仔細看看他們的嘴。”菩耶忍不住一個白眼過去，這老朋友一遇到她簡直腦子都秀逗了。蹲下身，翻起一具尸體，菩耶特意拉大了那尸體的嘴。

“怎么？”莫天問這才連忙跟著蹲下來，手一伸，那細長瑩白的手指從灰白的嘴唇中取出了一樣黑黑的事物，宿舍漆黑的夜中，兩人身上金光閃耀，那東西露出了真面目，一個黑黑的渾身長著疙瘩的球狀物，此刻那些疙瘩還在顫動著。

“太歲？”莫天問驚疑，見菩耶點點頭。兩人的面色開始凝重起來。

“這種手法，難道是當初被我們封印的魔頭做的？”莫天問出聲，轉而又是搖搖頭，接著特地將這些人嘴中的太歲取了下來，看著手中五個小黑團子，莫天問深深地看著菩耶。

“我在學校的一棟建筑中發現的他們，當時有個人，逃走了。我是見這里面有一帆的父母，這才沒追上去。”菩耶簡短地解釋著。

“看這樣子，那人應該是早就準備好了，只等這尸身了。還好這太歲是剛種下的，不然再過幾個時辰，這塵世間，就多了幾具殺人如麻的怪物了。”莫天問心有余悸。

“怕什么，我們早已不是當初初出茅廬的小僧了，還怕這個？”此刻的菩耶卻是難得揶揄了一下，很快站了起來，“既然這里面有一帆的父母，這些尸體還是你先收著吧？我去追查那人的下落。”

“我跟你一起去。”莫天問點點頭，將尸身都收了之后，才開口。

“你不陪著她啦？”菩耶轉頭看了依舊沉睡的一帆一眼。

“她估計不會那么快醒來。”莫天問現在想起來，簡直想殺了那些出手刁鉆的女人，一帆看似沒有外傷的表皮下，內臟都出血了。受了那么重的內傷，也難怪她放棄了報仇的信念，想到了死亡。即便是他出手了，這傷勢，估計還要一兩天的時間才能醒來。

見菩耶露出滿不在意的樣子，莫天問這才接著道：“當年那魔頭是我們九死一生才封印的，你如今雖成果位，但也不能如此放松警惕，還是一起的好。”

“走就走唄，啰嗦那么多。”菩耶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下來，兩人一起出了宿舍，很快便來到了老建筑前。

“你說的就是這里？”莫天問仰頭，看著這棟透著陰森氣息的老房子，“當初我也曾懷疑這里的血氣沖天，但在看到這里是老師帶著學生做演示之后，才沒有細究。難怪，煉尸宗的人如果想掩飾，除了醫院，最好的地方就是這里了。”何況這學校都是一些書生老師，純潔的沒有一點質疑之心。

“想不到，我出關后還出現了這樣的稀奇事物。唉，果然是老了呀。”菩耶笑著說著，兩人一同走了進去。

很快，兩人便又出來了，莫天問一手拿著發著紅光的缽，后面跟著老神在在的菩耶，看似慢吞吞的，卻很快便消失在學校。

天，很快亮了起來。

此刻一帆的宿舍中，一片紅光耀眼閃著，然后又快速覆蓋了一帆的全身，而后，那亮光從耀眼到普通，然后虛弱了下去。很快，一直閉著雙眼的一帆，眼皮下一陣滾動，然后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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