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范大人的府邸不算大，至少表面看來如此。

重陽佳節，百官與民同樂，折騰了一天，任誰都會有些倦了，這會兒，夜深了，整個府邸便靜悄悄的，只在院落各處留了燈籠，昏黃的光籠罩著院子，夜色下的景象有些朦朦朧朧。

慕容煙跑得很快，軟底的鞋跑起來幾乎沒有一絲聲音，借著屋檐的陰影，憑著一身黑衣，很快便看到了范府門外高大的石頭獅子。

“到了。”慕容煙停下步子，打量下周圍的狀況，這幾天已經來探查詢問過，雖然被云洛看管著，并沒有進去探路，但這時代的宅子大多布局不會有太大區別，因此，也并沒有太大影響。

現在府門緊閉，并不代表者沒有家丁守著，慕容煙抬起頭，搜尋著白天找到的位置，驀地踏住一塊突起，借著彈跳的力道，手腳并用，三兩下翻過了院墻，落地無聲。

還好身手沒有退步，慕容煙暗道，精神高度集中起來，已經熟悉黑暗的眼睛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圍的事物，這個地方，是府邸的外圍，身周種著不少喬木，藏身還真是不錯。

之前沒有向西探路還真是麻煩，慕容煙暗道，心里盤算一下，好在這府邸并不算太大，抓緊些時間，只要小心些不被發現，應該就能搞定，真若是走錯了，大不了一會再換個方向尋找。

打定主意，便不再耽擱，悄悄地潛入了夜色中。

很不幸，第一個位置是錯誤的，只是一排下人房。

第二個尋的位置也是錯誤的，是一個空曠的客廳。

好在這時候守夜的家丁也不多，活動并不算困難。

慕容煙歇口氣，正打算再換個方向，就聽到由遠而近的一陣腳步聲。

腳步聲很輕，很急，像是女子的步調，卻不像是一個女子，慕容煙忙藏起了身形，暗道說不定這個范大人是個老色狼，半夜三更招幸幾個女子，這樣一來，倒是省了自己找尋的時間了。

一盞燈籠由遠而近，昏黃的燈光由一個小點兒變大再變大，直到清楚地看到了來人。

是三個丫鬟，端著果盤，酒菜，一前兩后正快步走著。

“快點，別讓老爺等急了。”前面打燈的丫鬟急道，不算大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聽的很清晰，“別累得我一并挨罵！”

“怪只怪那客人來的太晚，哪有這么晚才來做客的。”后排左邊的丫頭抱怨道，“累了一天，半夜還要布菜，這還讓不讓歇息了！”

“你啊，少抱怨幾句，趕快忙完趕快回去，不比什么都好！”右邊的丫鬟聲音軟軟的，很好聽，“那個客人肯定是什么大官，要不怎么這么受重視，咱們還是快去吧。”

幾人越走越遠，后面的話也聽不清了。

直到那燈光漸遠，慕容煙才閃身跟了上去。

這么晚還有客人？說不定又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

只是越見不得人，便越容易抓到證據，不是么？

又走了一會兒，那盞燈便停了，片刻，轉了彎，沒了蹤影，慕容煙忙跟過去，入眼是一個小院子，繞了院墻，是一間不大的屋子，里面燈亮著，隔著窗紙，隱約看得到兩個人的影子。

慕容煙屏息凝視，四周很安靜，并沒有察覺其他的人在，又等了一會兒，方才進去布菜的丫鬟端著空盤子走出來，才借著這聲音閃到了那屋子后面，在后窗的角落里，濡濕了手指，輕輕戳了一個小洞。

屋子里兩個男人，背對自己的人看上去應該很年輕，在他對面，一個中年的男人正摸著不算長的胡子想著什么。

“范老想到了什么？”那男子聲音很柔和，不急不緩，淡淡道，“那人還沒查到么？”

慕容煙總覺的這聲音似乎在哪里聽到過，有一點耳熟，卻沒太在意，畢竟那一聲“范老”完全吸引了她的注意，這個老家伙，就是自己今天的目的。

“那種東西實在想不到會有人偷，我本來怕是皇上知道了什么，可現在看來，這些天倒是沒什么動靜，真是奇怪了。”范大人道，聲音很低，有點中年人的渾厚。

“皇兄那邊是不敢動的。”男子輕笑道，“但那種東西，你要盡快查出來，落在別人手里，總不是什么好事。”

皇兄！慕容煙瞬間睜大了眼睛，這么說，這個男子就是那個賀王爺？竟然這樣年輕！慕容煙更加有興趣了，這次若是偷到證據，豈不是連帶著這個賀王爺的證據一起弄到了！那云洛，你欠我的可就太多了！

想著，唇角便挑了起來。

“是是。”范大人忙道，“我問過附近的人，好像只有兩個人看過那東西。”

“去查了？”賀王爺拿起了筷子，淡淡道。

“第一個是個女人，好像只是興趣有些奇怪，我派人去探了下，只是個沉迷酒色的尋常女人；另一個我看有些門道，是個京城的捕頭，雖然官位不高，但您說會不會和什么人勾搭著。”范大人默默胡須，思索道，“那個捕頭被我留下了，我看，說不定是張鈺生那老賊搞的門道。”

“彈劾之事先放一放。”賀王爺并未接話，頓了下，道，“若真是張鈺生做的手腳，那我們再彈劾他，與那字條一比照，可就自己砸了自己的腳。”

“您說的是。”范大人附和道，“那下面我們？”

“先不急。”賀王爺輕笑道，“今天我差人在醉云閣設宴，當真有不小的收獲。”

醉云閣！慕容煙一怔，屏息聽著，暗暗希望云洛沒露什么馬腳。

只是屋子里卻沒有了下文，慕容煙很想知道醉云閣發生了什么，偏偏屋子里卻沉默了下來，透過那個小洞，慕容煙看到那個背對自己的賀王爺似乎是舉起了食指放在嘴邊，下一刻，不詳的預感泛上心頭。

慕容煙立刻偏了身子，本能地向旁邊一滾，卻晚了半步，左肩上驀地一涼，瞬間傳來鉆心的疼痛。

“好可惜，差一點就貫穿了你的喉嚨。”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冷的傳來。

慕容煙撫著左肩，一根食指粗細的鐵刺貫穿了自己的肩膀，連帶著半個身子都有些麻了。

夜色中，眼前的男子看不清五官，但渾身透出的冰冷卻讓人心寒，慕容煙心念數轉，若是逃不走，那自己今天便鐵定交待在這里了。

慕容煙冷汗涔涔，咬住嘴唇，肩膀的疼痛一刻不停地折磨著自己，完好的右手突然垂下，撫上了指上的戒指，忽地張大眼睛，驚喜道：“老大！”

男子一驚，瞬間向旁滑開半尺，迅速回身，身后卻空無一人。

慕容煙趁著對方這一慌的功夫，瞬間彈開戒指內的鋼絲，甩了出去勾到了某處，借著這一甩的力道，頃刻間翻出了院墻。

“被騙了！”男子罵道，縱身就要追去，卻聽屋子里一人朗聲道，“別追了。”

賀王爺咽下喉中的酒，笑了笑，朗聲道：“那聲音我認得，放她一次，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