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曉溫泉出浴，神氣氣朗，仰望破曉的黎明，一雙狐貍眼被璀璨的星光點亮。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老天爺奪走藍采鳳，賠給他一個可以統御天下的后星林黛玉，也算是公平。白曉卸去沉重冰冷的鎧甲，換了一身暗紅色的錦衫，整個人看起來風流倜儻，翩翩佳公子的俏模樣。

白曉搖著扇子，來到子湖圍檔外，背對著湖水的方向。他風流沒錯，便他不下流。他自信遲早有一日，黛玉會心甘情愿做他的世子妃。他清了清喉嚨，“林姑娘，夜露風重，切莫貪水，傷了身子?！卑讜运阌嬛?，她主仆二人入浴的時間也不短了，若不是身處荒沙，他怎么也不會讓姑娘家野外沐浴的。

里面悄無聲息，連一絲水花的聲音都沒有。白曉的心突然就往上跳了三寸，隱隱地有種不好的感覺爬上心頭。瞇起桃花眼掃視著外圍巡邏的兵丁，眼神銳利如雪，很快發現正北方守衛的位置是空的。說聲不好，扯開圍布闖了進去。

湖邊堆放著女子的衫裙，湖上漂著只著中衣的兩兵丁的尸首。

“世子恕罪！”負責守衛黛玉主仆的首領名叫方儒，也是個俊俏的小伙子，他見此情景，后脊背冒涼風，汗水濕了后背，膝蓋一軟跪在黃沙之上。

“廢物！”白曉細眉上挑，氣急敗壞地甩方儒兩個嘴巴?！皞漶R，追！”

白曉打馬順著馬蹄印朝北方追去。

沙質松軟，多好的馬在沙漠上都難展英姿。

黛玉和雪雁這一路走得很艱辛，黛玉不時抬頭看著空中那半輪昏黃的月，七彩月暈越來越清晰，一圈一圈將半月圍在其中，空氣中隱隱地已嗅出干燥的味道。黛玉只盼望著刮一場大風，將她和雪雁逃走的痕跡掃除。

天色大亮，沙海上升騰著熱氣。

雪雁不斷抬腕輕擦額上的汗，“姑娘，喝口水吧！”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向黛玉，擰開手里的水口袋。

黛玉只沾了一點，潤了潤喉嚨。他們只有兩袋水，卻不知何時才能走出這荒蕪人煙的沙海。

“你也喝點?！毖┭懵晕⒚蛄嗣?，便又將水袋擰緊背在肩上。“姑娘，咱們去哪兒？”

黛玉瞇起眼睛看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判斷沙海的方向。走了這些天，他們離北胡已有千里之遙，若想憑二人的力量走回去，非命喪沙海不可。往東走，很快就能回到天齊。想起那人，黛玉的心不由得抽痛。

“咱們往日落的方向走?！摈煊裉种钢鞣?，一雙美眸寫滿雪雁看不懂得憧憬和期待。

“姑娘到哪兒，雪雁到哪兒?！毖┭忝髅牡匦χ?，潔白的牙齒閃著珍珠般的光芒。

雪雁抖擻精神，率先朝西方走去。

黛玉瞅著雪雁的背影，臉上的笑容還沒有綻開，幾步遠的地方，金黃的沙海漩起一個巨大的窩兒，雪雁的半截身子已埋在沙里，有一股力量正試圖將雪雁吞下去。

黛玉忽感一陣眩暈，腦海深處的某根神經被牽動了。

“雪雁。”黛玉驚呼一聲卻不敢向前，流沙旋轉的很快，那個沙窩的面積也在不斷地擴大。

雪雁嚇得面色蒼白，連呼救都忘了，她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狀況，走著走著撲通一聲就陷進去了。

“雪雁莫怕，我來救你。”黛玉說著就要舉步進入旋轉的沙圈兒。

“不，不要救我，姑娘快走，快走開?！毖┭慵饴暼轮曇粢蛑焙秃ε乱呀浭Я嗽镜膱A潤。她的身子被繩子捆住了一般，越來越緊，腳底下好像有千軍萬馬拽著，要把她活生生地吞下去。危急時刻，她想得不是自己的安危生死，而是姑娘不能涉險。

雪雁聲音帶著被撕裂的破碎，這聲音穿越主仆間數步之遙，直直地抵達黛玉腦海的深處，“嘭！”方才那根微微蘇醒的神經被喚醒。腦海里忽然浮現一個畫面，畫面中心的女子身著怪異的雜綠色衣服，一頭柔順的青絲馬尾巴一樣吊在腦海，她張著雙手也在沙海的漩渦里掙扎。

黛玉眼不錯神地看著，幾欲窒息，雙手下意識地攀上自己的容顏，那女子的臉分明……一時間，黛玉覺著自己的心被鈍刀硬生生地劃開了，有一縷氣息順著心口的縫隙滑了進去，這氣息讓她周身透著舒暢，塵封的記憶瞬間就被喚醒了：

江南、雨巷、寒山寺；尋藥、問藥、臥繡床；娘死、爹病、進京城；賈府、寶玉、瀟湘館；這些曾經被黛玉遺忘的記憶瞬間清晰。

金玉成緣在前，逼嫁薛府在后。鑼鼓慶二寶洞房，冷風吹寒墉殞命。

劫后新生，病痛消，情緣盡。黛玉的記憶終于在雪雁危難時刻連成了線，她也終于明白雪雁、紫鵑等人對她的困惑。如今想來，她如何能不困惑呢？騎馬、格斗、武功，這些在她原本的生命里都是不存在的，難道這俱身體里有了新的宿客？不，黛玉搖頭，她按著自己的心口，她確實她還是她。

日無色，地昏暗。

沙圈停止了運動，雪雁的身子已被埋了一半。

“雪雁莫怕。”黛玉小心翼翼地踩著腳下已停止流動的沙海，將手中馬鞭遞給雪雁。

“姑娘，別管我?！毖┭銚慕d著她身體的沙子忽然流動，勢必將姑娘也一起帶入沙海。

“別說傻話，省些力氣向上使勁。”黛玉雙腳踩地，向后墜著身子，用務往外拽雪雁。

雪雁求生心急，雙腳在海土里使勁地蹬著。

好半天，黛玉拔蘿卜似的將雪雁拔了出來。

雪雁這才放聲痛哭，死，她不怕。只怕沒人再侍候姑娘。

主仆二人才喘口氣，耳邊已隱隱傳來追殺聲。

“姑娘。”雪雁回頭看了一眼，急切地抓住黛玉的手。

黛玉轉動水樣的眸了，袖里取出一把小巧的銀刀，這是耶律楚送她防身的。她果斷地在兩匹馬股上扎了兩刀，馬嘶長鳴，揚起沙煙奮蹄而去。

“走。”黛玉牽著雪雁隱身在不遠處的水丘下，身上蓋了一層薄沙，眼睜睜瞧著白曉順著馬蹄印向北方追去。

“姑娘，你真得不一樣了。”雪雁盯著黛玉，眼神里全是欽佩。叢前的姑娘連只螞蟻都不敢踩死，今天的她敢用刀去扎馬股了。

“人總是要變的?！摈煊褚膊唤忉專硕堵渖砩霞毶?，攜手朝太陽落下的方向走去。

大漠落日紅得耀眼，將千里戈壁染得綢緞一般。

白曉追了小半天，只追到兩匹受傷的馬，方知上當掉轉馬頭，兵分兩路，一種向東，他帶人向西。就在落日即將殞沒沙海之時，他遠遠瞧見兩道留在夕陽下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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