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微微翹了翹纖指,身子有些酸楚。她蹙著細長娥眉,盯著活動的蓬頂,剎那間有些失神。忽而想起那日,綠草翻飛,三軍惡戰。為免戰禍,她縱身跳下峰火臺。“難道我死了?已經到了陰間?”黛玉試著坐起身,側耳聽著外面的聲音。車輪翻轉,能深切地感受到有馬蹄子的艱難。仿佛踩在料泥里一般。好半天眼表才適合周圍的光線,她身處一輛無比華麗的馬車里,書案、香爐,枕榻所用之物一應俱全。
雪雁枕著胳膊,眉毛微皺睡得頗不安穩。
“雪雁。”黛玉有些迷糊,現在到底是生是死?那么高的臺子,絕無生還的道理。若是死了,自么雪雁也在?黛玉糾結著俊美的五官,搖著雪雁胳膊,輕聲呼喚著,“雪雁,雪雁。”
夢中的雪雁打了個激靈,猛地坐起身,不可置信地抓住黛玉的手,眼里煥發出迷人著迷人有光彩。
“姑娘,你真,真得醒了。”雪雁興奮得眼里蓄著淚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黛玉。緊接著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直挺挺地跪在車上,虔誠地禱告,“謝謝菩薩保佑,謝謝老爺夫人保佑。”說罷頻頻磕頭。
“雪雁,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黛玉一肚子迷團,她怎么活的?如今又身在何處?
“姑娘。”雪雁抓著黛玉的手,一臉久別重逢的欣喜。“那日……”
“我來說。”香氣撲面,芳華絕代的男子挑起車簾跳進馬車,一雙漂亮得不像話的桃花眼緊盯著黛玉無雙的臉,聲音掩飾不住他內心的歡喜。他又怎能不歡喜?無論是天齊的水溶,還是北胡的耶律楚,就算那自詡為天仙謫仙的西蜀俊王都為眼前的人失了魂魄,如今花落南夷,他又如何能不失喜若狂呢?想著想著,西蜀俊王青衫磊落的身了影便浮現在腦海里,有那么一瞬間,白曉的心沒由來的亂蹦了兩下。他下意識地瞧著萬里黃沙,此處與西蜀接界,但愿……
白曉一時失神,神情怪異的很。
“原是故人一手策劃。”黛玉面色平靜,那雙清亮如水的眸子看不出一波瀾。
白曉回神,邪魅地一笑,視線落在如花容顏上,“多謝姑娘還記得白謀,此番不但是故人,還是恩人,姑娘跳臺殞命,南夷的寒蓮便是救命的良藥。”漂亮的男了得意洋洋地說著,“中原人有句話說,滴水之恩當報涌泉,不知這救命之恩,姑娘當如何回報?”
“寒蓮?”雪雁心驚,頓時明白過來。南夷使計讓姑娘詐死,為得就是偷運姑娘回南夷。
“黛玉若是貪命之人,三軍陣前便不會做出殞命之事。世子煞費苦心掠了黛玉,還妄想黛玉謝你之恩?”黛玉微微動容,眼角眉梢已有了怒氣。水溶也罷,白曉也罷,一個個為了那無稽的傳言,任兒狼煙四起,涂炭生靈,將自己變成禍亂天下的罪人。
白曉只覺得黛玉漂亮,卻不想黛玉的口角如此伶俐。失神片刻,哈哈大笑,“世子妃果然機變,堪稱本世子良配。”
黛玉狠狠遞給白曉一個白眼球,閉目養神再不理他。
白曉也不在意,他一向自信的很,天下的女人無論是誰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林黛玉不過是個情竇初開的女人,他不信他攻克不了她這座險峰。他的桃花眼在黛玉臉上逡巡,真是越看越愛,恨不能立時摟在懷里。佳人看似柔弱,卻是性情剛烈,萬一再有尋死之死,豈不是壞了大事。天長日久,何在爭一時之短長。
白曉運氣壓下體內躁動的情緒。
雪雁握著雙拳,一雙眼睛瞪得雪亮防狼似的盯著白曉,只要他敢妄動,豁出性命她也要保黛玉周全。
“世子爺,靈姑有請。”車外侍從以指輕叩車窗。
白曉神情一喜,輕瞟黛玉一眼利落地跳上馬背。從小到大,靈姑都是白曉的信仰,生母早亡,他是靈姑一手帶大的王室子弟。
南夷王室,子嗣眾多,且個個不凡,唯有白曉打小就愚笨,身無長處,終日和婢女為舞。武不能上馬,文不能提筆。南夷王頗不待見這個孩子,久而久之,整個南夷皇宮便都忘南曉這個王子的存在。最近幾年,南夷王體力漸漸衰退, 諸王子奪嫡將南夷皇室攪得烏煙瘴氣。南夷王震怒,養在宮里的五位成年皇子殺得殺,禁得禁。最終世子之位便落名不見經傳的白曉身上。
別人不知道怎么回事, 白曉心里明鏡似的。為了世子之位,靈姑為他運籌帷幄近二十年,才將他推上南夷權力的最頂峰。
白曉花名在外,朝臣多有不服。白曉以監國理事不久,朝臣內外皆瞠目結舌,世子才德不知高出其余皇子多少倍。昔日守愚藏拙原是為自保,朝野上下無一不服。
“靈姑。”白曉親自端著湯喂給藍采鳳。
藍采鳳起身,幾日工夫,她昔日臉上的光澤便都退了,容顏蒼老,已是耄耋老人之像。她伸出枯瘦的手推開白曉的手,叫了聲:“曉曉,我的孩子。”
白曉坐在靠墊上,看著一天天衰老下去的靈姑,心口一剜一剜地疼。他已煮盡天下靈藥,可靈姑的生命還是進入了倒計時。
“林黛玉身世有謎,我命不久長無法推算你和她的將來,近日心亂如麻,怕不是好兆頭。曉曉,聽靈姑一言,駐馬停車任她去吧!你須固守南關,莫再北上半步,方可保南夷國土永固。”靈姑氣息紊亂,費力地囑咐著。她心知這番話,白曉絕不會放在心上,他太驕傲,太自負。只是他生不逢時,天下最終的歸屬必是天命水氏。
“靈姑莫再費心,待回轉南夷,你的病一定會好的。”白曉自了欺欺人地安慰著。
靈姑衰弱地笑笑,眼神游移在白曉臉上舍不得移開,“失心蠱,這是留她在你身邊的唯一法子。”靈姑的掌心扣在南夷掌心。
當晚,一顆流星殞落,靈姑仙逝。白曉悲痛不矣,用靈姑留下的藥丸置遺體臍上,保住尸身不腐。絕不能讓外人知道靈姑已逝,他雖位及世子,離皇位仍有一步之遙。
白曉傷心,自顧療痛。
黛玉養精蓄銳,身子恢原如初。氣溫越來越高,空氣卻不似前兩日那般干燥,黛玉隱隱覺得前方應有湖泊。
“雪雁,多要些水,咱們今晚離開。”
“離開?怎么離開?”雪雁眺望茫茫沙海,心里很是惆悵。
“放心。”黛玉拍拍雪雁的肩膀。
入夜,月白星朗,不遠處碧波蕩漾。
雪雁朝窗外的人傳話,姑娘要到湖邊沐浴,請世子著人安排。
外邊的人還奇怪,放眼望去都是沙漠,哪來的湖水?不多時,前邊的人傳來驚呼,“湖,有湖。”
雪雁驚奇,姑娘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了。
沙漠趕路半月有余,是應該好好沐浴更衣。
白曉下馬,來到湖邊,老天爺恩賜,一里之遙居然有一大一小兩個子母湖。
白曉命人將子湖用圍布圍擋,請黛玉和雪雁入浴。 留少數人遠遠守著,他自己帶著侍從往母湖沐浴。
黛玉和雪雁入浴,痛痛快快洗周身疲憊。兩人快速穿好衣服,隱在圍布里,雪雁依黛玉所示,尖聲高呼,外邊兩個兵丁聽到消息,急忙奔到圍布邊,揚聲問:“怎么了?”
“蛇,沙蛇!”雪雁的聲音帶著不安。
“我,我們可以進去嗎?”外邊兵丁很為信,里邊世子妃在沐浴,他們要闖進去,腦袋還要不要了?
“啊!救命。”雪雁又嚷了一聲。
外邊的人情急,掀起圍布便奔了進去。
黛玉抓住時機,一手掐住一個兵丁的喉嚨,腳下一勾另一兵丁的腳。雪雁看著黛玉的動作,錯愕的嘴巴都閉不上了。這是她家姑娘嗎?
“揚沙。”黛玉瞪了雪雁一眼。
雪雁這才手里的沙子都塞進倒地那人的口鼻里。
黛玉雙手一扭立著那人的脖子,那人眼一翻倒在地上。
主仆二人手腳利落,迅速換上兵丁的衣服,將那兩人拖進湖里泡著,整個過程只在須臾之間。
“怎么樣?沒事吧?”外邊兵丁問起的時候,黛玉和雪雁兩人已大搖大擺是立在圍布外。二人瞅著不遠處的馬,悄悄移動著腳步。
守圍布的兵丁離得較遠,站得比較松散,待巡視之人方便去了,也沒在意。
黛玉和雪雁騎上,艱難地踏上了逃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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