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伊芙帶著身邊的丫鬟離開了，柳清華留在了城主府。
拂茗站在亭中，道“依依，柳清華沒有離開”。
我坐在一旁，手中捧了本書看著，聞言抬頭回了句“哦，是嗎？”接著視線又移回到書上。
亭子里又恢復了靜謐。
我的手指輕輕劃過書頁，將其翻過，一只潔白修長的手覆在我的指上，連帶著將書頁遮擋住，我無法再看下去。
我好笑的輕搖了搖頭，無奈的叫了聲“月華……”
月傾華直接將那本書抽走置于一邊，“你的身子還未好，費什么精力看這些晦澀難懂的佛經”。
我抬頭笑望著他，玩笑般道“從前沒看過，現在有時間了便看一看，想著看能否參透生死……”
聞言月傾華手指輕叩著桌沿，嘴角的笑意味不明，他問“那娘子可是參透了？”
我輕笑，“沒有……月華你剛才又生氣了，是不是？”
月傾華答，“我，沒有……”
拂茗看著依依的笑，心中不由嘆了聲，這樣開心笑著的才是他的師妹，可從何時起，依依的笑少了呢，是從遇見柳清華的時候開始，還是在洛宮主死后，也或許是在楊家被滅門的時候，便注定她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子了……
“月華，你過來一點”。
“怎么了？”他走進。
我伸手輕輕環抱住他，聲音里帶了些倦意，輕道“我有些累了，讓我靠靠……”
我的眼皮開始發沉，一顫一顫，意識有些昏沉，漸漸閉上了雙眼。
月傾華低頭望著伏在他腰間的女子，心微微刺痛了下，他伸出一只手撫摸著她頭上的發絲，另一只手似是不經意般搭在女子的腕上，他的心跟著顫了下。
月傾華開口，他發覺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拂兄，你可有接到你師父的消息？”
拂茗默了下答，“就在這兩日”。
月傾華彎腰，伸手將女子輕輕抱了起來。
察覺到什么，我迷蒙的睜開雙眼望著他。
聽見他輕聲的話語，“你這樣不舒服，我抱你回屋歇息”。
我笑笑，腦中卻是愈發的昏沉，我輕嗯了聲，“謝謝你，月華……”話落眼皮漸漸垂下，我想我真的是累了……
月傾華將懷中的女子緊緊貼在他的胸前，抱著她離去了。
拂茗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然后轉頭對著某處道“出來吧”。
余音方落，樹枝花叢掩映間走出來一個人，這人正是柳清華。
拂茗不再看他，移了視線望著遠處，淡然道“你看到了，依依的夫君對他很好”。
柳清華走進亭中，站在拂茗身側，也將目光投在了遠處，緩緩而又幽幽地答道“嗯，看到了……”
拂茗負了手，道“柳清華，曾經我對你的期望很高，依依是我最疼的師妹，你是我志趣相投的知己，你們之間的情愛我樂見其成，卻未曾想你會為了所謂的正道而傷她，因為這個，我與你反目，依依走到這一步也是由你而起，每次見到你我都忍不住要動手殺你……”拂茗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淡，殺人于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即使從前是朋友的人……
“但我還是忍下了，只因依依不讓我動你，后來想想我殺了你又有什么用，依依的身子也不會因此恢復如初，殺你的心思淡了，我也回過些味來，當初若你真的是那些頑固不化的正道人士，我不會與你成為朋友，你我相交的時日也不短，你當知曉我的脾性，我從不是什么良善之輩，你也未因此與我絕交，而你對依依卻委實奇怪，你幾次三番的纏著她，卻因為她殺了幾個人而毫不留情出口傷她，若你是為了你的家人與師門我尚能理解，可當年依依根本未動過你家人與師門，只是殺了幾個不相干的人，何至于讓你說出絕情的話語，傷依依至深……”
柳清華淡淡的笑了下，卻問了個問題，“拂兄可有對哪位女子動心過？”
拂茗依舊望著遠處，答“未曾”。
意料之內，柳清華笑了下，繼續緩緩道“我記得與阿依的初見，是在一家客棧里，因某些事我與她身邊的護衛起了爭執，阿依就在那時候出現了，一身男子裝扮卻是風華絕代，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他回憶著，面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敵意還有不知名的厭惡，我以為是因為我侵犯了她身邊的人，后來才知曉她討厭正道人士，我糾纏她……”話到此處他笑了笑，“阿依也喜歡用這個詞來形容，她總是覺得我在對她說教，她不喜我啰嗦，而我只是怕她走錯，她只是一個小女孩，卻要背負那么多……那個時候我不知她的身份，只是看到她不自覺地有些心疼，就這么留意了，她防備著所有人，一個人困在自己的世界中，我微微靠近她，她就會伸出所有的刺，我，我呢，就這么一次次不怕死的貼上去，終于……”
“終于——”拂茗接道“她接納了你，答應與你做朋友”。
“嗯”，柳清華笑著點頭，“拂兄，走進阿依的心里，真的很不容易，那時的我開心、興奮，從小到大未曾體會到的一種感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阿依，可是愛一個人，便是愛之深責之切，看到那些人慘死，我禁不住害怕，怕阿依會越陷越深，跟她相處的那段時光，我瞧的出她其實不喜歡血腥，她卻逼著自己殘忍，逼著自己適應那些血腥，她要報仇我不攔，只是有些人是無辜的，他們不該死，阿依卻依舊下了手，愛之深責之切，我沖動的說出那些話語，未曾想卻傷了阿依，而且一次又一次，也未曾想過她的立場，阿依說的對，我也是自私的，卻總是在對她說教，其實很可笑……”
“我聽說，當日依依出嫁離開凌城時，你攔住了她……”
“嗯，是”。
“為什么？”
柳清華笑了笑，轉頭瞧著拂茗“拂兄覺得呢……”
拂茗哼笑了下，“那時的你已經成親了，有何資格攔住依依”。
“是呀，”柳清華輕嘆了下，重又將目光投在遠處，幽幽道“所以那時不過是我的癡心妄想，我的一廂情愿罷了……”
亭中靜下來，許久，柳清華的聲音響起“拂兄，我們似乎許久未曾這樣心平氣和的聊一聊了……”
過了會兒，拂茗的聲音幽幽響起，“柳清華，若依依能平安渡過此劫，我依舊視你為知己”。
柳清華笑了，“拂兄，若阿依平安，我會消失，這世間再無柳清華此人……”
聞言拂茗移回了視線，轉頭望過去。
柳清華也恰好回望過去，笑道“拂兄可還記得清華當日的諾言——清華此生絕不會傷害阿依，我違背了，阿依不要我的命，可我卻是要兌現的，若阿依……”他未說下去，只是低頭笑了笑，輕聲道“那我便隨她而去，繼續纏著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