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燁煊仍舊有些恍惚,下意識要從她手里接過木盆,卻見她將木盆放下,立在他面前往懷里拿東西。詩青一邊拿一邊說:“現(xiàn)在快冬天了,河水很冷,以后洗衣服不要到河邊來了。”
夏燁煊動了動嘴,還沒說話手就被女子拉住了,緊接著觸手生溫,手里被放進了一樣物什。
“冷的時候在手中把玩把玩,就不會再冷了。”
詩青放開他的手,視線轉(zhuǎn)到他通紅、略有腫脹的手上,目光中流露出的憐惜讓遠處的憶夏詫異不已。
主子她何曾對一個男子有過那種眼神?
“不、不行,這,這太貴重了。”夏燁煊急忙要推回這東西,詩青卻強勢地按住了他的手,執(zhí)意將東西往他懷里推:“拿著,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
“可是這是玉啊,我不能拿……”
“讓你拿著便拿著。”詩青無奈地道:“等冬日過了,天氣轉(zhuǎn)暖,你若是還不想留著這東西,到時候再還我,可好?”
夏燁煊猛烈搖頭,淚水從眼中滑落。詩青嘆息一聲,正待說話,夏燁煊卻搶先說了話,略有些蕭索意味:“小姐是天之貴胄,我不過一平凡男子,當不起小姐的贈予,受不得這等恩惠……”
若他還是清白的身子,或許今日他會帶著一絲憧憬,幻想這面前的女子是對他有意。可是如今他絕了將來會嫁人的念頭,也斷斷不敢期望誰能容忍他的過去,將他迎入家門。他余生所愿,不過是侍奉爹親終老,供小妹上學塾期盼她將來能出人頭地。他已經(jīng)死寂的心,不想因為別人的一些舉動而再泛漣漪。
死如止水,才可不慟,不哀。
夏燁煊決絕的拒絕讓詩青有些挫敗。這十年來,在情場上一向是別人看她臉色,受她的拒絕,何曾有一個男子將眼里的拒絕寫得那么明顯?擺明了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
詩青略有些惱怒,可視線觸及男子蒼涼的眼神,那股怒意就莫名其妙沒了。詩青低低嘆了口氣,近乎是強迫地將玉塞進他手里,死死按住他的手,讓他的手包裹著玉,一邊說:“收著吧,不要有什么負擔。這不是施舍,你可看做是朋友對你的一片關心。其余的,并沒什么不妥。”
詩青說完話,轉(zhuǎn)身跨了兩步離開。夏燁煊趕忙要上前來還給他,眸中的態(tài)度堅決。詩青轉(zhuǎn)過身看到他這副樣子,不由又想起醉情樓里初見他時,他灑了糕點,她說當做是她吃了要給他錢卻被他強硬地拒絕,甚至還有些著惱的樣子,心中微動。
“小姐,你拿回去。”
“送出去的東西,我一向不喜歡收回來。”
詩青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踏走,留下一聲回音,久久蕩滌在他心里。
“夏公子,后會有期。”
夏燁煊看著她施展輕功離開,身后似乎還跟著一個女子。他緩緩低下頭,凝視著自己抬起的手。手里靜靜躺著一枚暖玉,暖意自掌中蔓延到全身,連眼里退卻的熱流亦再次涌了上來。
“哥哥,爹爹讓我來看看,你還沒洗好衣服嗎?”
夏揚虹偏著頭望著兀自出神的夏燁煊出聲問道,夏燁煊晃了晃眼睛,才掉轉(zhuǎn)頭來笑道:“洗好了。虹兒,幫哥哥把衣服晾起來吧。”
“嗯!”
朱雀大街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詩青心情甚好步伐悠閑,走走瞧瞧的,倒是覺得這奕京城的治安還算好,百姓也都安居樂業(yè)。憶夏跟在她身邊幾次欲言又止,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
主子辦事情從來都有自己的道理,聽取建議雖然虛心,但拿主意的最終也只是主子一個人。公事上主子辦事一絲不茍,廣聽民意也就罷了,這私事恐怕不是她們這些屬下能夠過問的啊!
“憶夏,瞧那玩意兒可好看?”
憶夏順著詩青所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家賣頭飾的攤鋪,上面琳瑯滿目擺滿了男子用在頭上的東西。發(fā)簪、發(fā)箍、發(fā)釵、簪花、珠串、額貼、發(fā)梳……樣式各異,風格多樣。看上去的確可喜,可她一向?qū)@些視若無物的主子竟然會注意到這些東西?
憶夏干癟地回道:“主子,那些都是男子所戴。”
詩青卻并沒有在意憶夏說的話,她已經(jīng)站到了攤前,拾起一件發(fā)梳仔細端詳起來。發(fā)梳整體呈月白色,間有黃色混雜,雖然色不純正,但做工尚可,詩青覺得滿意,啟口問道:“多少錢?”
賣頭飾的小販忙諂笑著答道:“這位小姐是送給夫君的吧?我這店里的東西做工精細,賣得也比別家貴些。”
詩青擺擺手,不耐煩聽她的長篇大論,直接拿走了發(fā)梳,招手道:“憶夏,付賬。”便離開了攤鋪,大步流星地走了開去。
憶夏付了帳,轉(zhuǎn)眼見自家主子已經(jīng)走遠,趕忙提起精神追了上去。
才送出去一塊主子貼身戴了好幾年的暖玉,這又買了個發(fā)梳,是又要送去給那夏家公子嗎?憶夏心里嘀咕,念秋丹冬,主子有心要納夫侍了,動作太大,我招架不住,你們快來頂著啊!
攝政王府巍峨氣派,府門口兩大石獅子矗立,怒目圓睜,氣勢嚇人。詩青到了府門口抬起頭望著那方狹長的寫著敕造攝政王府的匾額,不發(fā)一言。憶夏立在她身后也不知她在看什么,抬頭望去也就只有那一方匾額而已啊……
“主子。”
“憶夏,你說府里多個人,是不是有人情味兒一些?”
憶夏心里唬了一跳,不敢胡說,只能謹慎地答道:“主子覺得好便好。”
“我覺得好。”
詩青低聲喃喃了一句,聲音極低。憶夏沒有聽清,正待詢問,府門打開走出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老者,眉眼中暗含精光。
“公主!”
老者幾步上前在詩青面前停住,恭謹?shù)匕菹碌溃骸肮骺苫貋砹耍∪说群蚨鄷r了。”
“玉總管。”憶夏淺淺點了個頭算作打招呼,玉總管也回了她一個點頭,看向詩青道:“騰億王子鬧得動靜太大,一直嚷嚷著要公主娶了他。小人派去伺候他的人都被他打了出來。騰億王子一手鞭子使得極好,小人又不敢與騰億王子對著干,沒辦法,只能來向公主請示。”
詩青望了她一眼,神情中流露出不耐煩之色,玉總管立馬俯下身道:“小人辦事不利,還請公主責罰!”
“主子。”
這玉總管是攝政王府的總管,從小便伺候攝政王,盡心盡職,可謂忠仆。攝政王府全倚著玉總管操持內(nèi)務才能有條不紊,主子可別因小失大,和玉總管生了嫌隙。
“玉總管的意思是,那騰億王子太過驕縱,你卻束手無策?”
詩青話里聽不出責備的味道,更像是在反問。玉總管是個人精,當即拜首道:“只因騰億王子從北狄遠道而來,應為客,且身份尊貴。”
“何來尊貴?”詩青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北狄如今是我大榮屬國,騰億王子說起來是王子,其實和貴族公子沒什么兩樣。該如何教訓,就如何教訓。玉總管,這也要來向我請示?”
玉總管老臉一紅,立馬躬身道:“小人愚鈍,這便去派人教教騰億王子我們大榮的規(guī)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