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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風吹拂著楊柳,一彎冷月寂寞地懸掛在樹梢上。
寂靜清廖的古道上,傳來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前方就到落英街了。
沉吟不語的沐易航抬起頭,就看見前方有一行火把和燈籠,遠遠的沿著白堤蜿蜒過來。風里傳來了刀兵的鏗鏘聲和搜索的叱喝聲,聲勢不小。
身旁并肩同行的紫衣少女看著前方奔騰而來的一隊人馬,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發生什么事了,他們不會是沖著風云堡來的吧?”她臉色蒼白的咬著牙,差點叫出聲來。
“噓——”沐易航一把將她拉到了身后,慘淡的月光下,映著琉璃燈明滅不定的光,他的雙眸卻是明亮得耀人。
被他那過于親昵的一拉,紫衣少女臉微微一紅,有些怯生生的看著靠近身來的白衣少主,一時間心跳如麻,只得將紅撲撲的臉蛋埋得更低。
“是官兵,在緝拿朝廷欽犯……”她正羞赧之間,卻聽到沐易航低低開口說了一句。
前方的人馬聲漸漸逼近,火把照亮了整個大道。紫衣少女看見那些人都拿著亮晃晃的刀槍兵器,似乎是一路追得急了,臉色有些扭曲猙獰。
耳邊風聲一動,腳下步子一掠,她已被沐易航拉著向前走去,目光清平而沉穩,他淡淡鎖住眉,加快了腳步:“快走,被卷進去就麻煩了。”
然而,終歸是遲了——
雜沓的馬蹄聲步步逼近。
大道上的一男一女,很快就被手握刀劍的重兵包圍了起來。
“有沒有看到這個人!!”火把的光投射到了紫衣的臉上,她有些懼怕的退了一步,無意識的躲到白衣小青年的身后,只聽見那一群人中有人高聲大喊,手中高舉著一幅畫像。
“唉……”看看那群人,又看看身邊臉色蒼白發呆怯弱的少女,沐易航嘆了口氣,搖搖頭——今晚本來已經夠麻煩了,居然又攤上了這等閑事?
“看清楚點,這可是朝廷的欽犯”
一張畫像持在手中。
駿馬原地踢踏,火把閃爍不停。
帶兵緝拿曹煥的官吏一臉的剛正不阿,居高臨下地對著人群中的兩個人,冷肅地命令道:“有這老賊的下落要如實稟報!一旦發現有藏匿欽犯者,官府定——!
那官兵話還沒說完,只聽“嗖”的一聲,手中的畫像似是感應到了某種召喚,突然不翼而飛。
畫像自己飛走了。官兵扭頭大望,頓時有些吃驚。連向來鎮定自若的沐易航也微微變了臉色。
眾人看到,凄凄的夜風中,畫像搖搖晃晃著,越飛越遠。
官吏抬起手混亂地指著,扯著嗓子叫喊起來:“還愣住干嘛?快去把畫像追回來呀!”
“是!”大隊官兵頓時控韁揚塵,轟轟隆隆的朝著畫像飛走的方向急追。
沐易航和紫衣被留在了原地,四周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紫衣摸了摸自己的發辮,正待開口問些什么,卻聽到沐易航沉聲對她說:“前面不遠就是風云堡了,我就送你到這里吧,你早點回去,我還有事要辦。”說完,轉身就走。
“少主,你去哪里呀?”紫衣在身后低喊。
沐易航沒有理會她,清俊的背影很快融進了深沉的夜色中。
紫衣嘆息一聲,有些失落的扁起嘴巴,轉身,獨自往風云堡走去。
沐易航挑著琉璃燈,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揚起頭,往路旁的柳樹上望去。果然,樹影婆娑中,有一個美麗的白衣女孩正端坐在那里,雙手捧著畫像仔細地辨認著,嘴里還叼著一個青綠色的果子,甚是憨態可掬。
沐易航輕輕地笑了。白衣女孩很快發現了樹下有人,咦了一聲,嘴里的果子也掉了,她探著可愛的小腦袋,狐疑地看了過來。沐易航順勢舉起了手里的琉璃燈,似乎也想看清楚對方的樣子。
“你…你不是應該和他們一樣往前面追嗎?你怎么知道我在后面?”女孩歪著腦袋,目露嬌俏,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法術會被眼前的男子識破。
沐易航低了低眼睛又轉瞬抬起頭望住了她:“普通的障眼法而已,對我而言,并不算高階的法術。”
女孩聞言,生氣地在樹上站起來,雙手叉腰:“你敢小瞧我?要不咱倆比過,看誰厲害?”
沐易航只是笑,復又搖搖頭:“你我素未謀面,一無交情二無恩怨,我為什么要跟你比試呀,我只是想知道——”他拖了長音,冷銳的目光猝然掃向女孩手中的畫像:“你要那曹煥的畫像做什么?”
女孩低下頭,端詳了一眼手中的畫,漂亮的眼睛里頓時透出一絲罕見的冷意:“原來他就是曹煥,我也在找他,他是我仇人,我要找他報仇。”
“哦?”沐易航越發好奇了,又問:“不知姑娘來自哪里?方才我看到你使用障眼法騙過了那幫官兵,可是這種陰階法術在中原武林并不常見,你又師從何人呢?”
“你…”樹上的白衣女孩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沒好氣的梗著脖子道:“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你是誰?
“你下來我就告訴你我是誰?”沐易航在樹下沖她招了招手,笑道:“我在下面一直這樣仰著脖子跟你說話,也很辛苦啊!”
“懶得理你!”女孩撇了撇嘴,轉過身去,一揮衣袖,飄然往前方飛去。
沐易航見狀,撒開步子,急追。
城外,夜幕下的樹林中,有不知名的鳥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有些陰森可怖。白衣女孩駕馭輕功,一路連點幾處樹枝,飛得很快,漸漸,似是有些累了,她猛地抱住一棵樹,停了下來。噓噓地喘著氣,她定睛望去,沐易航竟然還在下面窮追不舍。
真的好累呀。
“你這個人不知道累嗎?你都跑這么久了?”有些氣餒的樣子,女孩單手叉腰歇了一會兒,嘴里嘟嘟囔囔著,只好孤注一擲的繼續往前飛。
單臂劃向前方,她一面飛一面觀察下面的沐易航。他顯然也是用了輕功的,不然,不可能追的上她。
正這樣想著,一不留神,沒注意到前方橫生出來的樹干,來不及應變,直直地撞了上去。
“嗵”的一聲,白衣女孩失去了重心,從半空中仰面跌落下來。
沐易航神情微變,腳下一蹴飛掠而上,伸出雙手,穩穩地接住了她。
女孩落入了他的懷里,本能地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兩個人盤旋了幾圈,總算平穩地落地。
四周很安靜,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沐易航第一次近距離的觀察這個女孩,不由得心中感嘆,她真的生得很美,淡淡的香氣縈繞在他的鼻尖,她額頭那一縷凌亂的發絲劃過他混亂的視線,他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女孩只跟他對視了一眼,很快回過神來,驚惶地推開了他,逃離出去。
“對不起,都怪我,差一點害姑娘你受傷!”沐易航感到一絲愧疚,便誠心致歉。
女孩看都不敢看他,腳下的步子挪了挪,似乎想走卻遲疑著,半響才有些別扭的澀聲說:“你剛剛也救了我,我們扯平了,我不怪你,你走吧。”
“這么晚了,你一個人呆在這里做什么?”沐易航亦有些不舍,急切地說:“不知道姑娘家住哪里?可否讓在下送你回去?”
女孩咬了咬嘴唇,百無聊奈的望向四周,半響,才輕聲坦白:“我沒有家,我下山后也一直沒有找到地方落腳,都是在野外住著。”說完,有些苦惱的捂住肚子,嘶嘶地道:“剛剛那一下,撞得我好疼。”
沐易航聞言,有些關切的上前,輕輕扶住她一只手肘,安慰道:“不要擔心,前方不遠就是仙人居了,那是我住的地方,既然你正好沒地方去,不如跟我回去吧,我師傅懂醫術,順帶讓他幫你瞧瞧,看傷到哪里沒有?!”
女孩抬起一雙清澈的眼睛打量著他,遲疑著。
沐易航柔聲續道:“在下沐易航,不是壞人,你大可以相信我。”
沐易航。
乍然聽到這三個字,白衣女孩心頭一震,嬌俏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很是難以置信的樣子。
沐易航瞧著她這個樣子,更覺得可愛,便調侃道:“怎么?你認識我啊?”
女孩不說話了,只是直直地盯著他,似乎在仔細辨別著什么。
沐易航也溫柔的看著她,隱隱含笑的目光似乎能洞穿一切。
遙遠的天空,朦朧的月光如一汪寒潭,靜靜地籠罩著他們。
——
夜已深。
天音山,日月神教,光明神殿。
一重重華麗繁富的帷帳后。
夜冥用力合上了幽魔鏡,他抬頭望著某個虛空,楓葉般的雙唇忽然浮起一絲失望的嘆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的容顏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仿佛歲月不曾在他身上流淌過一樣。
色使阿音在一旁快速搖晃著手中的扇子,目光一斜,卻敏銳的覺察到了教主臉色的不悅。
手中的折扇猛合,他瞇起眼睛,恨聲道:“這圣女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放諸葛小蝶下山,簡直不把教主您的話放在眼里。”
夜冥不說話,只是慢慢抬起手,輕輕撫住額環中間的藍寶石,似乎在強自克制著什么。
阿音彎下身去,在一旁試探道:“教主,需要屬下前去將那諸葛小蝶抓回來嗎?”
夜冥閉下眼睛,沉聲:“不用,本座要親自迎她回來。”
阿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夜冥不說話了,洞穿一切的眼底忽的泛起一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