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遇險
- 蝶舞風(fēng)云
- 碧霄2466
- 4897字
- 2021-05-11 18:51:25
——
月華如煙,籠罩著滄廖寂靜的古道。遠(yuǎn)處的山嵐若隱若現(xiàn),夜風(fēng)陣陣襲來,一股驟然的冷意便悄悄掠上心頭。
“沐易航!”她脫口驚呼,滿身冷汗地坐起。
周圍是一片寧靜,夜風(fēng)掀起車簾簌簌鉆了進(jìn)來,驚醒了睡夢中的紫衣女子。
然而,紫衣大汗淋漓的坐在馬車內(nèi),回憶著夢境,心里卻泛起了某種不祥的預(yù)感。她不知道為什么會突然夢見少主。他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嗎?他那樣的人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情?
“紫衣,怎么了?”車外忽然有人輕聲開口,嚇了她一跳。
“誰?!”撩開車簾,就看到了那一個大大的笑臉湊了過來,紫衣女子微微吐了一口氣,然后就壓抑不住地暴躁起來,隨手抓過靠枕砸了過去,“你發(fā)什么瘋?給我滾回你自個的馬上去?”
凌風(fēng)被她嚇了一跳,然而英氣逼人的臉上依舊保持著一貫嘲弄的笑意,他只是微微一側(cè)身,手掌一抬,那只飛來的靠枕仿佛長了眼睛一樣乖乖停到了他手上。
“在順利抵達(dá)天音山之前,在下要隨時隨地確保姑娘的安危,親自駕著馬車,這樣比較安全!”他將枕頭送回來,微微頷首,嘴角浮著一朵稀奇古怪的笑容。
“……”看著他滿臉賠笑的樣子,紫衣一時語塞,胡亂揮了揮手,“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
“咦?你這是在關(guān)心我嗎?”凌風(fēng)瞇起眼睛,得意地咧開嘴,“在下有些受寵若驚啊!”
“你——”紫衣女子呆了呆,看著他自戀到無可救藥的樣子,她的臉上忽然有些尷尬,瞪了一眼對方,纖手一縮,毫不客氣地放下了簾子。
“怎么,方才是做了什么噩夢嗎?我聽到你叫了少主的名字?”一簾之隔,臉上的笑容慢慢斂住,神情正經(jīng)肅然,凌風(fēng)輕輕地問。
“嗯。”紫衣深吸口氣才低低開了口,她的聲音輕顫恍惚,夾雜著一絲驚魂未定:“我夢見了少主!漫天的飛雪,好像是在一個荒無人煙的雪原上,我夢見他從萬丈深淵掉了下去。”
凌風(fēng)沒有再說什么,只是靜靜駕馭著馬車,穿過了那片靜默的杉樹林。一路上無數(shù)螢火蟲圍著他上下飛舞,好幾只甚至嘗試著停到他的肩上。
再無絲毫睡意,紫衣女子忽然掀開了簾子看著他,忍不住微微一笑:“風(fēng)堂主的脾氣有些古怪哦!”點燃了水晶燈,她探出身子來,坐在了他旁邊。
凌風(fēng)不明白她的意思,看著她坐了下來,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沒有阻止。
“天啊!這里怎么會有這么多的螢火蟲!太美了!”紫衣女子抬起手,一只星光閃閃的小蟲收攏翅膀在她指尖上停了下來,她看著凌風(fēng),有些得意的說:“你們這些人殺氣太重,連這些自然界的小生命都懼怕你們呢?”
“是嗎?”凌風(fēng)淡淡地笑,沒有絲毫掩飾,“殺氣太重,的確,我殺的人,足以填平一個湖!”
頓了頓,他補(bǔ)充:“我們本來有五百個人,經(jīng)過殘酷的訓(xùn)練之后,只剩下我跟慕云兩個,其余四百九十八個,都被我們殺了。”
四百九十八個!紫衣的身子忽然一震,螢火蟲翩然飛走,她默然握緊了手指,垂下了眼睛。
“你們很喜歡殺人嗎?”她聽到自己不由自主地問出來,聲音有些發(fā)抖。
凌風(fēng)閑散地扯開嘴角,笑容有些壓抑,頓了頓:“不是喜歡,而是習(xí)慣了!要知道,在風(fēng)云堡,像姑娘你這種雙手不染鮮血的人少之又少?”
“那,少主他也殺過很多人嗎?”紫衣輕聲問,恍惚的眼眸卻漸漸凝聚。
凌風(fēng)的眉梢不易覺察地一挑,似乎在揣測這個女子忽然發(fā)問的原因,然而嘴角卻依然只帶著寒淺的笑意:“這個……我并不清楚。因為自從我加入風(fēng)云堡的那一天起,他就是一個運(yùn)籌帷幄的掌權(quán)者,你知道的,有些事情,少主他不需要親自出面!”
“……是嗎?”紫衣喃喃嘆息了一聲,“那你們是朋友嗎?”
凌風(fēng)苦笑著搖搖頭:“少主沒有朋友!他是我最敬佩的人!也是個英雄!”
紫衣微微呆住,她俯下頭去,望著自己交錯在一起的手指。入骨的寒意讓她止不住劇烈咳嗽起來,水晶燈在手里搖搖晃晃,在月光下折射出流轉(zhuǎn)的光芒。
一只手輕輕按在她雙肩肩胛骨之間,一股暖流無聲無息注入,她只覺全身瞬間如沐浴在艷陽下。
“夜里很冷,”身邊的人聲音寧靜溫和,“薛堂主還是進(jìn)車?yán)锩嫒グ桑覀兙酁懰角f還有好幾天的路程!”
紫衣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神色黯然,許久許久,開口低聲道:“我不冷!”
凌風(fēng)看了一眼倔強(qiáng)的紫衣女子,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平靜的看著前方的道路。
馬車碾過了寂寥的古道,消失在星月漫天的夜色里。
出來前,少主沐易航慎重囑托,令他們務(wù)必在一個月內(nèi)趕到瀾水山莊,與莊主弦之介會晤。
凌風(fēng)抿了抿發(fā)寒的嘴唇,長鞭一震,催動馬車?yán)^續(xù)向前方奔馳而去——已然出來二十天,不知道云師弟那邊情況怎么樣?
巫月神宮的弟子們最擅長的就是劍術(shù)和幻術(shù),也不知道慕云和顧少康能否對付得了。
身旁的紫衣女子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神色安詳而溫婉,睡得很熟。紅衣男子微微一笑,將身后的披風(fēng)單手解了下來,裹住了身旁的女子。
——
而此時此刻,在另一邊,唐璇霜帶著薛嵐已經(jīng)趕了五天五夜的路。
到了夜里,風(fēng)寒露重,馬車?yán)锏难褂种共蛔】人云饋怼?
“不行!我們必須找個客棧休息!”唐璇霜拿定了主意,便催動馬車急速往前奔去。
行進(jìn)不到一里處,有一點微弱的光亮映入了她迷離的視線,靜水堂堂主猛地一抬頭,便脫口驚呼了一聲:“太好了,前面有戶人家!”
不遠(yuǎn)處有一家酒樓,亮著燈火,寫著“悅來客棧”幾個醒目大字的殘破大旗隨風(fēng)狂獵。
“薛嵐,我們下馬休息一會兒吧?”見到有了休息的地方,唐璇霜素來平漠的臉上綻放出久違的笑容。
馬車內(nèi)的薛嵐聽到了她的叫喊,睜開了惺松的睡眼,滿臉的虛弱憔悴。
“嗯!”他輕輕地,不可察覺地點頭,然后坐直了身子。
將馬栓在了店門外的籬樁上,唐璇霜走至馬車前,攙扶著薛嵐下了馬車。
酒樓內(nèi)溫暖異常,有誘人的酒菜香味溢出。
看到進(jìn)來了客人,“喲,兩位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啊?”店小二跑了過來,手腳麻利地拉開桌椅,擺上一壺?zé)岵瑁瑧B(tài)度很是熱情周到。
“上好的西湖龍井茶,兩位客官請慢用!”笑嘻嘻地點頭致意,又樂呵呵地轉(zhuǎn)身往后臺跑去。
薛嵐很是疲憊,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倒了一杯熱茶,自飲起來。
大堂里的氣氛有些詭異,將左手上的劍“哐啷”一聲換到了右手上,唐璇霜掃視了一下四周,大堂里空蕩蕩的,基本上沒有幾個客人,很是清煞。
下一刻,她的目光鎖定在了墻角里的桌子上,那里坐著一位頭戴斗笠的黑衣人,自斟自飲著,手邊放著一把古舊的青龍寶劍。
隱隱覺得有些異樣,然而唐璇霜還是默不作聲的坐了下來,只是心里不覺間提高了警惕。
“怎么了?”發(fā)現(xiàn)了她神色的古怪,捧著茶杯的玉指因寒冷而顫抖著,坐在桌前的薛嵐不解地問,語氣輕柔。
搖搖頭,唐璇霜默然地看著他,只是微微一笑。
薛嵐卻發(fā)現(xiàn),她頻頻側(cè)目看向一旁,久而久之,他的視線也不由自主的看了過去。
唐璇霜蹙了蹙眉,她注意到不遠(yuǎn)處桌子前的黑衣人放下了一定碎銀,拿過寶劍站起身來,飛速走了出去,頎長的背影轉(zhuǎn)瞬間消失在大門口的夜色中。
“璇霜,你認(rèn)識他嗎?”定住了神,薛嵐開口問,眼睛里有一絲詫異的黠光。
“他不認(rèn)識我,但是我認(rèn)識他!”唐璇霜直言不諱,語氣凜凜的:“他是霹靂門的門主烈晟,如果不是少主有令在先,要放他一條生路,我定會毫不猶豫地取下那人的首級,他對少主實在是一個危險的存在!”
唐璇霜的話使得薛嵐臉色發(fā)怔,他抿了抿薄寒的嘴唇,似是努力平定著心底陡然冒出的火氣。
為什么要不停地殺人!他們只知道殺人,卻不知從死神手里賒回一條生命有多么的不易。
白衣女子看到薛嵐瞬間變了臉色,心中也是一陣清明,自知說的話太過決絕了。
勾了勾嘴角,她的臉白了白,終究還是漠然地一笑置之。
兩個人一陣沉默。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店小二已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了過來。
一一擺開了酒菜,“二位客官還有什么吩咐嗎?”他問。
薛嵐輕輕擺了擺手,態(tài)度一徑默然。
“請慢用!”恭敬地點頭,店小二微笑著退了下去。
靜水堂的堂主抓起了手邊的筷子,正準(zhǔn)備夾菜的時候,卻被一只伸過來的玉手按住了筷子。
“等一下!”薛嵐看著她,臉上鄭重的表情有些奇怪。
唐璇霜微微一怔,只見薛嵐隨手拔下了插在發(fā)髻上的銀簪,長指一轉(zhuǎn),插入了那碗蓮藕粥里面。
明白了他是在試毒,難以形容的笑容不由自主的在白衣姑娘的嘴角升起,她單手托腮,靜靜地等著。
然,下一刻,她的笑容驟然僵住,待從粥碗里取了出來,薛嵐指間那根清亮的銀簪尖頭處是令人驚駭?shù)哪谏?
剎那的寂靜后。
“有毒!!!”
唐璇霜眼神大變,倏然起立,聲音開始有了警惕的殺氣。
看著大堂里驚愕而起的人,帷幕后,那雙冰冷陰梟的眼睛定定地瞇成一條細(xì)線。
“放箭!”遠(yuǎn)遠(yuǎn)的,一聲斷喝,他揮手霍然下令。
五十張勁弩張開,漆黑的利箭呼嘯脫弦,從四面八方射向大堂中央。
“唰!”就在同一剎那,靜水堂堂主的耳際傳出了猛烈的呼嘯聲,似乎有什么利器破空而來。
心神一陣警敏,唐璇霜手腕反轉(zhuǎn),長劍豁然出鞘——那是她平日極少動用的佩劍:靜心劍。
避無可避的,靜水堂的堂主傾身將薛嵐護(hù)在了身后,然后揮劍砍向那些如雨點般稠密、呼嘯而至的黑色箭頭。
一襲白衣穿行在潑墨般的箭嘯中,艱難的往門口移去,手中利劍橫封斜掠,盡往虛空里斬落。劍不過三尺,然而劍上發(fā)出的強(qiáng)烈劍氣、卻剎那間截斷了半空縱橫的冰毒之箭,劍尖和氣勁對撞的剎那,光華四射,交織出一片片飛舞的夜光蝶。
薛嵐被他牢牢地護(hù)在身后,湛清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的側(cè)臉,仿佛想要抓住她臉上的每一個神色。
唐璇霜素白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凝神運(yùn)氣時的專注神色。她的心弦繃得很緊,不敢有一絲一毫放松的跡象。
帶毒的冰箭在被砍斷了以后,去勢尤自未歇,反彈著倒射回去。無形氣勁過處,那些幕后的放箭人根本看不見、也來不及躲,紛紛驚呼慘叫。
直到大堂恢復(fù)了一片安靜,地上已是鋪的滿滿的一層短箭殘頭。
唐璇霜頹然地轉(zhuǎn)腕收劍,方才那一陣猛攻似乎耗盡了她的真氣,她低頭微微喘息,額角鼻尖沁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殷紅的血花從前方帷幕上緩緩流淌了下來,薛嵐的眼神有些驚駭,他怔怔地注視著正前方的那一道血淋淋的幕帳,臉色無比慘白。
這時,突然有一道冰冷的光芒落入了他恍惚游離的眼睛里,帷幕后有一雙帶血的眼睛正在拉弓。
“小心!”唐璇霜驚呼一聲,沒有絲毫猶豫,便搶身出來擋在了薛嵐身前。
箭風(fēng)似乎將身側(cè)的空氣都凝固成冰,白衣女子只覺得猝然有一支寒冷的冰箭洞穿了她的心肺,瞬間遍體生寒,她肩膀哆嗦了兩下,陡然間覺得窒息,踉蹌著往后退去。
“璇霜!”薛嵐身子猛震,向前擁住了她,同時纖指用力一揮,幾根銀針脫手而去,直直地向前方那道帷幕刺去。
“砰!”一聲慘厲的悶吼之后,血跡斑斕的帷幕后面?zhèn)鱽碇匚锏沟氐穆曇簟?
天在旋,地在轉(zhuǎn),眼角暴跳得厲害,薛嵐仿佛猛然受到強(qiáng)烈的刺激,他蒼白著臉怔怔地叫喊著。
“璇霜,你醒醒啊!你醒醒?”臉色漸漸變成死灰色,眼睛卻是觸目驚心的清澈,白衣女子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倒在了他的懷里。
——
彌漫著一層熱霧,周圍是一片郁郁蔥蔥的茂林,中央有一汪清澈見底的溫泉,隱隱泛著青浪白波。
唐璇霜被輕輕放在了溫泉旁邊的石堆前。
薛嵐看著她,僵硬的雙手在探出去的片刻猶豫了半天。
然,他必須要救她。
白衣女子靠在石壁上,低垂著臉蛋,仿佛死去一般的安靜。
薛嵐的眼睛里,有掩飾不住的擔(dān)憂絲絲縷縷泛起,那個瞬間,這種深沉的無力感迎面擊來,幾乎將這個叱咤風(fēng)云的神醫(yī)擊倒。
蹲下身去,他低頭看了她許久,胸臆中仿佛有無數(shù)聲音在呼嘯著、要掙脫束縛壓抑而喊出來,然而他還是什么都沒有再說,只是霍然抬起手去、輕輕解開了她胸前的衣衫。
白衣女子沒有一絲反應(yīng),黯淡蒼白的臉頰有幾滴飛濺而起的水花停在腮上,在晨曦的冷風(fēng)里漸漸冷凝如冰。
雪白的衣衫在他的手指下一層一層地剝開,露出來了潔白晶瑩的肌膚,薛嵐深吸口氣,又深吸口氣,然后抿著嘴,狼狽地別開臉,于此同時,他伸出手去拔左胸上那一只墨色的短箭。
似乎是覺察到了沉痛之力,白衣女子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動,發(fā)出了輕微的呢喃聲,卻忽然抬起手想要推開他——那只手,已經(jīng)漆黑如墨。
看見這樣可怖的毒性,薛嵐的手都有些顫栗。
深深地從丹田里提了一口真氣,他的手緩緩運(yùn)氣,然后迅捷用力。
“噌——!”
冒著寒氣的短箭握在了他戰(zhàn)栗的手指間,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女子,薛嵐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冒犯了姑娘,實在是迫不得已!”
丟掉了手上的毒箭,目光低垂著回過頭來,他自顧自地道歉了一句,然后雙手把住對方的肩頭,輕輕埋下身去,吮吸著殘留在肌膚里的寒毒。
一口、一口的血箭從他的口中噴出,灑向一邊的碎石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待得白衣女子的臉色漸漸恢復(fù)了正常,薛嵐終于欣慰地閉了閉眼睛,然后側(cè)過身頹然地,無力地靠在了石頭上,用衣襟裹好了對方的身體,他抱著她,疲憊地,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