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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昨日飛燕今時塵

房外丫鬟灑掃喊嚷的聲音一住不住,躺在床上的解羅裳悠悠轉(zhuǎn)醒。

“我這是在哪兒?”她起身打量著房里的一切,琉璃妝奩光彩奪目,金獸香爐尊貴無比,腳下畫毯栩栩如生……

這般金碧輝煌恐怕只有皇宮里才比得上,究竟是什么人家敢作如此排場?自己明明是在西郊的廢墟,又如何到了這里?

正想著,一個丫鬟笑瞇瞇地進來,躬身一禮,道:“小姐可醒了,老爺在前廳等著您呢!請隨紅袖來。”

老爺?解羅裳是張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只得懵懵跟她去了。

路上,自稱紅袖的丫頭不斷叮囑打掃院子的下人干凈些麻利點。園內(nèi)回廊七環(huán)八繞,水榭亭臺錯落有致,假山奇石巧奪天工。看得解羅裳愈發(fā)迷茫。

待出了園門,她不由好奇回望,楷書的“湘園”二字落入眼簾。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正廳中,一玉纓紫袍中年男子關(guān)切地迎出來,憐愛地打量著解羅裳。

“我……這是怎么了?請問……大人怎么稱呼?”

“你在西郊吸了瘴氣,暈過去了。幸虧家丁即時救你回來。不然,我怎么對得起你過世的姑姑……“說罷,夏侯尊面露悲戚之色。

“姑姑?您是——”解羅裳驚得說不出話來。他說“過世的姑姑”,難道……

“羅裳,姑丈沒用,十年前西郊生了一場瘟疫,你姑姑她沒熬過去……”解羅裳看他一邊自責(zé),一邊抹淚,不疑有假。

瘟疫,姑姑十年前就沒了。她千尋萬尋,本以為近在咫尺,卻已是陰陽永隔!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她的親人了!

此刻,她寧愿自己從沒到過皓京,從未知曉這殘酷的事實。 那樣,至少,她心里還有一絲希冀。

夏侯尊瞟著她木然流淚,傷心欲絕,十有八九是信了。出言安撫道:“羅裳,你先安心住下,就把這當成自己的家。姑父會好好照顧你的。”

面對眼前慈愛的男人,解羅裳卻叫不出姑父。

回到湘園,解羅裳半日方緩過神來。

悲傷過后,頭腦漸漸清晰,家丁就在她暈倒出現(xiàn)在西郊,怎會如此巧合?

她自己真是如他所說吸入瘴氣而暈倒嗎?為什么腦后隱隱作痛?難道是有人把她打暈了劫持她?

姑姑過世,那她的牌位和陵墓何在?這些,所謂的姑丈只字未提。

逐一細想,解羅裳漸生警覺。事情絕沒這么簡單。

丫鬟進來問她何時用膳被她叫住。

“你家老爺對夫人好嗎?”

“小姐,我,我不知道。”

解羅裳將一只金釵放到她手中。“這很難說嘛,又不讓你做壞事。我剛剛來這個家,想多了解了解。”

小丫鬟咬咬唇,母親的病不能再耽擱了,賬房那邊又不肯預(yù)支她銀子,這只金釵或許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只知道,老爺只有一位夫人,夫人死后老爺也沒續(xù)弦。”

“那,夫人是怎么死的?”

解羅裳繼續(xù)追問,滿心期待。也許真相很快就會揭曉。

“這……剛剛打掃的時候,聽府里的姐姐說,夫人是自己跳進水池淹死的。”她說著指向房外。

果然不尋常,解羅裳按捺心中的震驚繼續(xù)問道:“老爺現(xiàn)在官居幾品,你可知道?”

“這兒是國舅府,老爺是丞相,幾品我就不知道了。”

國舅?丞相?夏侯尊一個小小的史官何時這般飛黃騰達,位極人臣?當今圣上并未立后,又何來國舅之說?姑姑為何又要自盡?夏侯尊究竟想掩飾什么?

一個個解不開的疑團讓解羅裳頭痛不已。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更是禍福難測。

方才回來的路上多了許多巡邏的兵勇,自己得如此禮遇,只怕就是所謂先禮后兵吧。

次日,解羅裳梳洗停當,用罷早膳,便一人步入庭中,來到昨天丫鬟所指的水池邊。

若真是夫妻恩愛,姑姑緣何要投水自盡。

“哎,真想不到,死了一個舞姬竟攪得京城不得安寧!”

“聽說尚書大人的兒子還昏迷著呢,我看那個韓城八成是活到頭了。”

“那還用說,尚書大人這狀都告到皇上那去了,皇上總不會為了一介武夫開罪重臣吧。”

“這事還真沒準。今年新點的狀元郎聯(lián)合在京的讀書人聯(lián)名上書,求皇上明察秋毫。連許多知情的百姓都簽了請愿書,送往大理寺。尚書大人是被逼得沒法子了才豁出老臉告御狀的。”

“哎,從來都是官官相護,說不定咱們說話的功夫,那韓城就被人害了。死無對證,誰都省事。”

“說的是啊……”

幾個侍衛(wèi)模樣的人侃侃而談,絲毫未察覺解羅裳的到來。

“死的舞姬叫什么?”

領(lǐng)頭的侍衛(wèi)施禮稱聲小姐,方把事情始末娓娓道來。

解羅裳聞言如五雷轟頂,腳下一個不穩(wěn)摔倒在地。

這是什么世道,什么天朝圣都?

前日里醉美人憨態(tài)猶歷歷在目,此間卻是人同花謝,零落成泥碾作塵。

彩綾,在別人眼中只是區(qū)區(qū)一個風(fēng)塵女子,卑微如塵埃。可在她心里,她就是她的妹妹!

自古紅顏多薄命,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可為何偏偏是她的彩綾!

她只知,她快意恩仇,敢愛敢恨,卻不知她竟如此剛烈、堅貞,威武不屈,富貴不淫!

這豈是等閑女子的心性情懷!縱是血氣方剛的男兒也未必及她一二。

她將手中的落紅一片片灑落水中,落花流水杳然去,她內(nèi)心的悲憫無人知道。

西苑花園內(nèi),夏侯清風(fēng)舉劍,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自己的父親。

“爹,您為何不讓我殺了解家那個賤人,難道您還對解靈瀟余情未了?您可還記得在母親靈前發(fā)過的誓?”

“糊涂!我要殺一個人有一千種方法。可是兒子啊,我們要一個死人有何用!”

夏侯尊一聲厲喝,將正端詳?shù)腻\盒置于石桌。正是那張徹奉上的金石寶貝,想要他在皇上面前進言,為自己兒子討回公道。

“且不說如今尋畫之事一直沒有結(jié)果,靈瀟妃始終是我們的心頭大患,只要那丫頭在我們手里,她就不敢亂說話。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更好地鉗制她。我們的榮華富貴才會更穩(wěn)固。”

他捋著黑白參差的胡須,對自己的盤算頗為得意。之前他也是一心除之而后快,可現(xiàn)在他覺得活人比死人有用。

夏侯清風(fēng)沉吟片刻,不甘道:”希望爹所言不是庇護那個賤人的違心之論。總有一天,我要手刃解靈瀟,為母親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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