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明反被聰明誤，說得就是夏侯尊這種人。也許直到將死之際，夏侯尊才會明白，在“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游戲里，他所扮演的絕不是最后贏家的黃雀。

“宣裴正庭，你親自去。”皇帝低聲囑咐徐莊，滿心期待。

靈瀟妃看著一池嬉戲的魚兒，卻難舒郁結。

尋畫的皇榜已經貼出多日，卻一絲線索也沒有。

最近京中怪事頻生。先是欽天監監正卸任無蹤，后是京中流言四起，那日又驚見魏王密詔回京，腕上竟然系著家鄉的相思扣。

而皇上更頻頻召見御廚裴正庭。一切都太不尋常。

追問皇上，得到的只是敷衍。

只堅定地重復：有他在什么事都沒有。

靈瀟妃心中無底，對著太清池的錦鯉喃喃自語：“哥哥，羅裳，希望你們早日平安抵京。莫怪妹妹違拗祖訓，實在是不得已出此下策。只恐天下有變，而相思無解！”

“相思無解？愛妃是在思念朕嗎？”皇帝來到她身側，接過她手中的魚餌置于石幾。

“皇上取笑臣妾。臣妾心中自然只有皇上一人可思可想。”靈瀟妃強顏歡笑，生怕他瞧出端倪。可面上兩道分明的淚痕卻騙不了人。

皇帝并不點破，輕輕攬過她，擁在懷里：“愛妃這幾日總是心神不寧，朕看著心疼。有什么傷心事嗎？說給朕聽聽？”

倚靠著溫暖熟悉的懷抱，靈瀟妃倍感安心。反手摟住他的腰，低聲道：“皇上，臣妾沒有傷心事。臣妾只是恨自己，十多年來霸著皇上的寵愛，卻一無所出，令皇室蒙羞。早朝的事，臣妾都聽說了……”

“愛妃想多了！”皇帝打斷她，安撫著：“朕早就說過，是朕的問題。只是他們不相信罷了。”

“皇上，您再疼愛臣妾也不能如此辱沒自己……”

皇帝不育是大楚皇朝公開的秘密，可難保不是他保護她的一種方式。事關君王隱私，皇家顏面，若非圣意，誰有膽子作此等謠傳。皇帝這是把自己推向風口浪尖，讓她不必為世俗的非議和苛責而煩惱，不必為一無所出而羞愧，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寵愛。

“難道連你也不相信朕嗎？”皇帝扳過她雙臂，嚴辭質問，似是十分生氣。

靈瀟妃一時不解，卻見他爽朗笑道：“但是現在朕好了！靈瀟，我們生一個給他們看看！不，多生幾個，叫他們永遠閉嘴！你說好不好？”

裴正庭一個月前就已經停止了長生殿避子的膳食，經過這段時間的調理，靈瀟妃的身體現在恢復的很好。方才在勤政殿，皇帝得到準確的回答：受孕生產都不成問題。

靈瀟妃雙目圓睜，待明白過來，又滿面懊惱：“皇上，這么多人呢！”

“皇嗣乃國家大事，有什么好避忌的。你就說好還是不好？”

“好。”得到滿意的回答，皇帝將她打橫抱起，興沖沖地往長生殿方向去了。

他竟然是想現在就……

靈瀟妃又驚又喜，他從不曾騙她，他們真的會有自己的孩子嗎？

解羅裳終日悶在襲香樓，百無聊賴，只讀些詩書以消磨光陰。

“吱呀——”彩綾懷抱枕頭，只著中衣，推門而入：“羅姐姐，我猜你肯定沒睡！我特意過來陪你的。”

“你不是又要以身相許吧？”解羅裳揶揄道。

“什么呀，你少自作多情。本姑娘可是名花有主了。”她前半句氣勢洶洶，后半句卻是欲語還休，滿面羞態。

解羅裳微怔，隨即會意：“什么時候的事？怎么沒聽你說起過？他是要替你贖身還是娶你為妻？”

“兩個都要。媽媽已經答應了。明天他交了贖金，我們就走。”

“所以，你準備把在沁香閣的最后一夜與我共度？”

“嗯，我會想你的，羅姐姐。“彩綾雙臂環抱解羅裳，將小鳥依人的含義詮釋地淋漓盡致。

“我看你今晚是睡不著了，”解羅裳心道：她也別想睡了。

喜事當賀，豈能無酒？索性，自己就舍命陪君子了。

解羅裳遣人送來兩壇上好的女兒紅，與彩綾酣暢對飲。

在云州，誰家的女兒出生，就把黃酒埋在桂花樹下，等女兒出嫁時再挖出來喝。

彩綾一邊念叨著救她出水火的心上人韓郎，一邊憧憬離開青樓以后相夫教子，鸞鳳和鳴的美好生活。

原來這韓郎是今歲考子，只是名落孫山，尚不得志。

對彩綾一直愛慕有嘉，卻謹守君子之禮，不越雷池一步。

哪個嫖客找姑娘不是圖快活，在彩綾眼里，張華那樣才正常。

她只以為他對自己無意。

直到昨天，他說，他要娶她為妻。

“羅姐姐，你要敬我噢，賀我今朝遇才郎，比翼雙飛在明朝……”

彩綾手舞足蹈，輕旋慢轉，手中芳樽傾斜，溢灑出誘人的美酒。

“羅姐姐，韓郎說，我的舞姿連趙飛燕都望塵莫及，你覺得呢？”

“韓郎還說，他要為我建功立業，要我做將軍夫人……”

”我相信他，一定能行，等我做了將軍夫人……”

解羅裳看她醉了，扶她到自己榻上，為她掖好被角，安撫著：“彩綾，你喝醉了，快睡吧。聽話。“

”羅姐姐，我高興，睡不著。你給我念書聽吧。”

”好“解羅裳也不管她是真醉還是假醉，應了她取過方才的書。

她念了好幾篇，彩綾卻只有一句記得真切：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看著她安睡，嘴角含笑，解羅裳不禁喟嘆，戀愛中的小女人，連喝醉也是幸福。彩綾，你是個值得人愛好姑娘。祝你和韓郎幸福。一定要幸福。

次日，解羅裳用過早膳便直奔西郊去了。

姑父是一個小史官，俸祿不高，府邸據說是在西郊。

他復姓夏侯，應該不難打聽。

解羅裳一路車塵，卻發現西郊極為荒涼僻靜，似是故意被人廢棄遺忘，令人望而卻步。

為什么這里會是這般光景，難道他們已不再人世？

不！她很快否定這個想法。

這里的模樣顯然荒廢已久，可能他們很早就搬遷了。

云修也說過，她一定能與姑姑相聚。

無人可問，她只得在斷壁殘垣間慢慢找尋，希望可以找到什么。

破敗的頹墻間草木足有人高，深得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