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志愿就稀里糊涂匆匆忙忙地結束了，那是他們最后一次在教室見面。很多年以后韓雨薇想再回去看看曾經的教室、操場、宿舍，卻被保安攔在了門外，只有很多很多年過去，她才能懷著一種平淡的心情走到這里，教學樓、周圍的建筑、街道，全都變了，如果不是門口墻上刻的金色大字垣城一中沒有變，或許她開著車就走過了。

那些高中時的同學，因為沒有手機、沒有QQ，很輕易地就斷了聯系。

報完志愿，一切已成定局，她也該回家了。

2001年的垣城，網吧已經遍地開花，QQ風靡祖國大地。對于韓雨薇這些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高中生來說，這些似乎都很遙遠。王樂程跟著猴子去過幾次，他帶著韓雨薇去要給她注冊一個QQ號，這樣他們之間又可以多一種聯系方式。

八月末，司蕊到垣城音樂學院報到，韓雨薇去找她，遠遠看到她跟司威在告別。

她不想跟司威打招呼，等他走了，她才叫住了她，“蕊蕊，你又跟他在一起了？”

司蕊笑了笑，“怕你說我，沒敢告訴你。”

韓雨薇的心有一點點苦澀，什么時候開始她們變得生分起來了，她開始檢討起自己來，她不喜歡司威，怕他傷害司蕊，可是司蕊只有跟他在一起才開心，她不應該總是站在他的對立面，讓司蕊左右為難。“蕊蕊，對不起，既然你這么喜歡他，我以后一定不再說他的壞話了。”

司蕊說：“傻丫頭，我又不是怪你，其實我自己也很矛盾，他一封又一封信地寫了一百封，還給我一萬塊錢。”她笑了一下：“我一想，既然兩個人都這么痛苦，還不如在一起，得過且過吧。”

“蕊蕊，只要你開心就好。”

“開心，不經歷風雨，怎么見彩虹呢”

韓雨薇看她重新露出燦爛笑容，也開心起來。

她的通知書遲遲不到，王樂程又把她接到自己家，每天都去學校問。

她告訴自己不急，可是早上醒來，兩只眼睛都腫了，生生得疼。王樂程的媽媽看見了，“是麥粒腫，著急上火了吧？”她拿來紅霉素眼藥膏給她細細抹了，“以后哪里有傷口抹點這個，消炎還止疼。”

韓雨薇看著她，心里特別感動，她多想也叫她一聲媽媽。

有一天早上打完球，王子請他倆到自己家去玩。他家房子格外大，四個臥室，客廳大得可以在屋子里打球。他把窗子打開，淡灰色的窗簾被風吹起，韓雨薇突然覺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兩個男生去電視那打游戲，她坐在一旁看著。

她以前和弟弟玩過超級瑪麗、快樂馬戲團，看他們玩魂斗羅突然來了興致，“讓我試試行嗎？”

王子看了看她，默默地把人物設置成99條命，把手柄遞給她。結果她還是玩得一塌糊涂，王樂程無奈地喊：“薇薇，你就保護好自己就得了，不用幫我打怪。”一旁王子看著直著急，忍不住抓著她的手，“按這個前進，這個是跳躍，BOSS來了你得幫他打啊。”王樂程和韓雨薇一起側目向他，王樂程一把拍開他的手：“干嗎呢？”

王子才發現自己手里握著韓雨薇的手，趕緊松開。

“得了，你們玩吧。”韓雨薇把手柄交給他，去一邊看書去了。

一直回了家，王樂程還耿耿于懷，使勁搓著她的手。

“你干嘛呀，手都搓疼了。”韓雨薇不滿地說。

“誰叫他剛才摸你的手。”

“……”看他為她吃醋的樣子，雖然有點孩子氣，但心里還是很甜蜜。

錄取通知書終于下來了，九月中旬就要去報到，她得忙著買車票、遷戶口、買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王樂程給她買了個羽絨服，“聽說江城那邊特別冷，你到了那得多穿點。”

王樂程最終也沒有收到任何一個學校的錄取通知書，只能選擇重讀。

韓雨薇把那本英語語法書給他：“早知道就不那么著急賣書了，還好剩下這本。”

他接過書：“薇薇，這本書…你看到我寫的那句話了嗎？”他翻開書，找到了那一頁，看到她寫在上面的那句：一寸光陰一寸金，想起即將重新開始再讀一年高三，一種難以名狀的心酸，“薇薇…我會珍惜時間好好學習的，爭取明年考你的大學。”

“這只是其中的一個意思，還有另外一個意思。”

“是什么？”

“跟你在一起的光陰，每一寸都比金子還要寶貴。”

他使勁把她抱進懷里，那種心酸的感覺迅速漫延，一直酸到鼻子尖：“薇薇，真不想離開你。”他此刻才明白，原來自己所謂的承諾在現實面前那么蒼白無力，他有什么資格說可以讓她永遠幸福，分別就在眼前，除了抱緊她，他又能做什么。

韓雨薇流著淚說：“我會等你的，這一年時間就當是對我們的考驗。”也許是因為還有一絲對即將到來的大學生活的向往和忐忑，也許是對他們的未來深信不疑，也許是此刻他還真真切切地在身邊，她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悲傷。

垣城到江城沒有直達的火車，需要經過BJ中轉。九月中旬的垣城還是夏天的尾巴，韓雨薇穿了一件長袖的T恤外面套了一個薄外套，劉伯伯去送她，她和王子約好了在火車站見面，王樂程說一早過去送她。

她站在火車站，生平第一次離開家坐火車出遠門，她心里更多的是期待。一個人走到她身后，她回頭，王樂程笑嘻嘻地拿著兩張火車票，“一起去。”

“啊？”

他爸爸從后面過來，韓雨薇趕緊問了聲叔叔好。

“都準備好了吧？”

“嗯，叔叔您也去BJ？”

“對，我去辦點事。”

因為這個意外的驚喜，她更加開心起來。

不一會王子也來了，他爸爸媽媽都跟著去。

韓雨薇小小地心酸了一下，她的爸爸媽媽都沒有來…

他們上了車，分散在不同的車廂。

韓雨薇放好行李，趴在桌上用手撐著下巴看窗外的景色，秋天的天是碧藍而高遠的，山是五顏六色的，一路上有山有湖，風景醉人。

正在感覺良好，王樂程跑來了，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跟劉伯伯說要跟他換座位，劉伯伯笑了笑，拿著他的票走了。

他伸手把她的手牽過來，十指相扣，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不時相對一笑。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要修多少年，才能換來今生的一個永遠？

“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一會。”他摟著她的肩，不時輕吻她的額頭。

“不累。”她舍不得睡著，再過幾個小時他們就要分開了。

王子跑過來想找她，遠遠地看見了卿卿我我的兩個人，笑了笑，轉身走開了。

韓雨薇希望這列車開得慢一點，再慢一點，好讓他們在一起的光陰長一點，再長一點。

可是列車總會有終點，他們還是到站了。

下了車，她需要去等江城的火車；王子的爸爸媽媽要帶他在BJ逛逛；王樂程要跟著他爸爸去辦事，

他們三個人就此分道揚鑣。

臨走前王樂程對王子說：“替我照顧她。”

王子點了點頭。

身邊有長輩在場，他沒敢跟韓雨薇多說什么，只是點點頭，就此告別。

韓雨薇跟著劉伯伯在火車站待著，周圍嘈雜喧鬧，她突然覺得很茫然。

劉伯伯說：“沒來過BJ吧？伯伯帶你去吃午飯，順便去看看天安門。”

她點點頭。

劉伯伯帶她去看了天安門，去吃了BJ飯店…旁邊小巷里的魚香肉絲，她突然覺得沒了胃口，如果他還在身邊，該有多好…

火車是晚上九點的，上火車時一大堆的行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來拎，手忙腳亂，車上人很多，好不容易找到了座位，有個大胖子結結實實踩了她一腳，她的腳痛極了，突然覺得一切都不美好了，她坐在座位上，心里特別難受，腳又痛得厲害，好像找到了一個突破口，眼淚不受控制，洶涌而出。

劉伯伯在旁邊問：“怎么了？”

她搖搖頭，捂著臉，傷心地哭著，怎么也停不下來，這時她才真正體會到離別！離別就是離開他一千多公里，以后只能偶爾聽到他的聲音，再看不到他的臉，牽不到他的手，感受不到他懷抱的溫暖，親不到他的嘴唇了。不再有人陪她一起笑，她哭了也不再有人給她擦眼淚，不再有人關心她吃不吃飯，天冷的時候沒人再為她帶一件衣服，不會有人在宿舍樓下喊她的名字，不會有人在飄香的槐花樹下等她，不會有人陪她度過每一個節日，不會有人忍著欲望陪她解一下午的數學題，不會有人騎自行車載著她給她唱歌了…

火車夕發朝至，載著她漸行漸遠，直至千里之外。整整一夜，她哭一會睡一會，漸漸離開了那個群山環繞，她從小長大的城市。

這里的早晨來得更早一些，四點多的時候，清晨的陽光已經灑滿大地，她眼前出現的，是從未見過的一望無際的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