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朝的到來打破了張菲本應該平靜的假期。可奇怪的是,第二天早上陳建朝卻離開B市回X市了。張菲從他電話里的聲音,聽出了少有的疲憊。讓張菲不知是不是要表示一下關心。但又怕過于的關心又會讓他心存幻想。
“哦。那真是不巧,你要趕回去。”
“家里有些事,我要回去處理一下。”
“好的,本來還要招待你,盡一下地主之誼。”
“不客氣,我們回X市再見吧。”
“好的。”張菲掛斷電話,不由自主的長吁了一口氣,心里一陣輕松。自己仿佛一個撒謊的小孩,謊言被人發現,心里感到恐慌,現在陳建朝走了,自己就放心了。
不過張菲想到下午的同學聚會,還是既有期待,又有些害怕。期待的是重逢,怕的是今天錢微會不會去?楊銘會有怎樣的反應?
這些天來,“錢微”這兩個字是她與楊銘之間都不愿意提的字眼。楊銘不說,張菲也不問,兩人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張菲覺得失戀對一個人來說,只有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有人需要的時間長,有人需要時間短。楊銘似乎心情不錯,她也就少許放了些心。
張盼給張菲打電話,表示自己會去。兩人也好久沒見了,剛好聊一聊。張菲說,姐,你也會湊熱鬧,我們什么時間不好聊,偏偏在同學聚會上聊?
張盼笑著說,這次不是一個人回來吧?我是去看某人的。
張菲心里一驚,掛了張盼的電話,就打給楊銘。
“楊銘,我有重要的事情給你說。”
“讓我接你嗎?”
“不是,我自己去,你也不順路。”
“那是什么事?”
“就是……同學聚會的事。”
“你別現在告訴我你不去。”
“不是,就是……”張菲想著措辭該如何跟楊銘說明,“我的意思就是我們的那個協議不用在同學聚會的時候……”
“哦!我明白了。”楊銘說道,“你是不是還要給誰留下美好的印象?對了,我好像看來聚會的名單里有大偉吧?”
“喂!”張菲有些生氣了,“什么大偉、小偉呀!我還不是為你好,碰見錢微怎么辦?”
“她不會來的。”楊銘低沉的說道,“再說,我現在跟她現在沒什么關系了。”
“好吧,我們下午見吧。”
同學聚會并沒有張菲想象的那樣大家見面痛哭流涕,互道離別之情。相反,更像是一次商務宴會。老班,就是當年的班長。還很細心的把大家在QQ群里留的信息匯總,專門為大家印制了通訊錄,人手一本。里面的信息一目了然,姓名、性別、電話、工作單位、職務等等,詳細地猶如人口普查一般。
張菲今天還特意打扮了一番。一件橙紅色裙子,配著緊身的打底褲,穿了一雙半寸高的及踝裸靴。張盼則是穿了一件高領的黑色緊身衣,下穿一條灰色的西裝褲,頭發高高扎起,前面梳著起劉海,宛如奧黛麗赫本的裝扮,簡單而時尚。張盼總是會用最簡單的方法,就可以把自己打扮得與眾不同。當然,女同學無論已婚還是未婚、離婚的,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男女是自動分成了兩桌。這次是說好了,都不許帶家屬。男同學們談論著自己的事業,女同學們談論著自己的老公孩子。當有人聽說張菲還沒有結婚的時候,就已經有人幫她張羅對象了。先是問了張菲的具體情況,然后又問張菲有什么要求,張菲說,我哪有什么要求呀!正常人就好。然后對方就像是做連線題一樣,為她挑選了誰誰的大姑媽小姑子家的兒子或是誰誰誰的二姨媽的小舅子家的兒子。張菲心道:如果這么簡單你們個個都能去當月老了,覺得誰和誰合適,彼此牽跟紅線就OK了。最讓張菲吃驚的是,上學時性格及其內向的成園園居然都已經離了一次婚。張口男人不是東西、閉口男人不是人,純粹的怨婦控訴。還有女同學里居然還有孩子已經上小學的,張菲掐指一算,那豈不是畢業沒多久就結婚生孩子了?算來,自己的人生真是跟人家的人生差了一大步呀!
張盼坐在張菲的身邊,張盼低聲詢問張菲,“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跟楊銘怎么樣?我看他已經往這邊看了好幾次了。”
“有嗎?”張菲偷偷往旁邊那桌瞧去,楊銘他們正談得高興。“他哪里是看我,我看他是看你的。”張菲肯定的說。
“別否認了,我還看不出來呀!我看這次有戲。”
男同學那桌正在談著自己的工作,有人坐在一邊只是悶頭苦吃,有人卻在高談論擴,混得好壞一目了然。楊銘偶爾說兩句,卻不時往張菲那邊瞧去。卻看到張菲正在那里感謝某位同學介紹對象的好意。
沒過多久,大家熟絡起來,男同學女同學互相敬酒,座位也坐的亂七八糟的。氣氛熱鬧異常,但張菲卻不怎么高興,反而有些想回家了。
吃完飯已經快10點了,可是大家依然群情激昂,沒有一點想要散伙的意思,還要去唱歌。老班嚷嚷著誰都不能走,張菲也只能無奈的跟在后面。
卻不知誰在后面拉住她,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這里太無聊了,不如我們逃走吧?”
張菲卻看到身后站著的是楊銘。
“還發什么楞?我們走!”
“走?我們不跟大家去唱歌了?”
“唱什么呀!你不覺得好無聊?這次聚會象是大家在拉人際網一般。”
“這樣可以嗎?難道你不怕大家生氣?”
“生什么氣?又不是競選班干部,需要搞好群眾關系。再說大家喝的東倒西歪,恐怕沒人能記得我們了。”
“真的可以嗎?”張菲感到忐忑不安。這次聚會雖然沒有她想象的那樣,但也不至于半道就打退堂鼓吧!
楊銘卻將張菲拉上車。張菲突然覺得兩人像是逃學一般,緊張又刺激。
“我們去哪兒?回家嗎?”
楊銘卻神秘的笑了笑。楊銘喝了一些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作用,他的車開得飛快。張菲不僅有些擔心,“你開慢點,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們去哪兒?”
楊銘卻沒有回答她。車卻開向城市的邊緣,B市的周圍有山,地理位置上是真正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車在盤山路上旋轉而上,周圍是無邊的黑夜,張菲打開窗戶,微涼的夜風,拂面而過。山下是萬家燈火,漸漸的變小,遙遠而燦爛。
路上是安靜的,只有車燈照著。斑駁的樹影,樹葉被風吹的“沙沙”的響著,像是有人在說悄悄話。空氣里有溫潤的青草味兒。張菲此時卻不急于知道到哪里,因為她知道,在網上開,只有山頂。
果然,山頂,一大片空地。沒有人,仿佛裊無聲息一般,一切都是那么的靜謐。楊銘打開車門,風迎面吹來,人也覺得清醒不少。面對空曠的山頂,連心似乎也放開了些。
黑夜除了滿天星空,還有張菲的雙眸。
“看!”楊銘指著頭頂的夜空。晴朗的夜空,星星閃爍,顧盼生姿。大城市的夜里,燈的光芒早已掩蓋了星的光輝。
張菲順著楊銘的手看著夜空。在X市哪里有機會看到漫天星光。
“真美。”張菲抬起頭,身子卻靠著車頭。
“不逃離,我們哪里能看到如此美妙的夜空。”楊銘卻坐在車頭上。
張菲也像楊銘那樣坐著。兩人就這么并排坐著,看著夜空。
“飛馬當空,銀河斜掛”張菲說道,“那是銀河、那是仙后、那是北斗七星。”張菲興奮的指著星空,辨認著。
楊銘看著張菲快樂的猶如一個小孩子。這種表情,楊銘曾經似曾相識。楊銘想到上學時張菲極喜歡看武俠小說,經常跟同學們討論,那時看武俠小說已經成為枯燥學習生活之外的最好娛樂了。講到高興得地方,她眉飛色舞。而向他請教問題時,卻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也許真是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才會如此有所顧忌,而他渾然不覺,沒了耐心,有時說她笨。她被說急了,就拿了他寫好的答案,坐在一邊皺著眉頭靜靜研究。自尊心是那樣強。
“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讓我想起你跟他們討論武俠小說的那些日子。”
張菲宛爾一笑,“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曾經有人說武俠小說是成人的童話。那時真希望自己將來可以仗劍走天下。不過,到頭來還是要先解決自己的溫飽,當年的豪情壯志亦被人情世故磨耗殆盡了。”
“你怎么這么喜歡看星星?”
“你不覺得星星很美麗,而且又有那么多美妙的傳說。像中國的牛郎織女的故事,西方用希臘神話來命名的48星座,是多么富有浪漫氣息。”張菲向楊銘娓娓道來。“小的時候,我就知道牛郎織女的故事,七夕那天,不是還要穿針乞巧。而西方則是取自希臘神話,將星座賦予神話的意義。”張菲指指那滿天星光,“只可惜,那時高考是3+2,而不是現在的3+X,地理也不參加高考,要不,說不定我也考到J大去了。”
楊銘心里一陣觸動,那時如果不是爸爸改了他的志愿,他哪里會留在X市,陰差陽錯,世事難料,他不由得有些感嘆!
“快看!流星。”夜空中,一個流星拖著長長尾巴劃過天際。張菲興奮的指著天空。打斷了楊銘的思路。
“快許愿!”張菲閉上眼睛,雙手合什。
“許了什么愿?”楊銘問道,張菲睜開眼睛,眼睛在黑夜里顯得明眸善睞,楊銘竟覺得張菲的眼如星星般閃著光芒,讓他不由得有些貪戀的看著。
“許愿怎么能隨便告訴別人。”張菲笑著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長發,說道,“哎,你看一顆星代表一個人,古人說,每顆恒星都代表一顆人心。一顆流星隕落,就是代表世間少了一個人,你看流星美麗的背后,卻又有著殘酷的現實。”
“怎么這么多的感慨?”
“也許是喝了酒的原因吧。”
山上的風有些滲冷,張菲穿著裙子,不覺得有些冷。她不由得將胳膊環抱著。
楊銘將身上的風衣脫下來,披在張菲身上。張菲璀璨的笑著,“今朝有酒今朝醉,謝謝你找了個這么好的地方,讓我回憶那時的美好時光。你找的地方挺好,只是有些冷!”
“誰讓你穿的這么少?”楊銘嗔怪道。
兩人雙目相對,楊銘眸中異樣的神采,眼睛猶如星光閃爍,張菲在他眼中好似看見無數流光溢彩。楊銘的手卻停在張菲的肩頭,他注視著張菲,頭微微向下傾,張菲只覺得空氣凝結,似乎宇宙中只有他們兩人一般,周圍一瞬間就安靜了起來,竟然使她能夠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誰說偶像劇里的劇情,不會出現在現實中?張菲已經聞到楊銘身上淡淡的酒香味。而自己的長發被風吹起,似乎已經撫到了他的臉龐。張菲的一顆心似乎要跳出胸腔一般,如果非要找一個詞來形容自己,那就是“石化”。
就在這時,楊銘的電話卻不合適宜的響起來。楊銘愣了一下,看了一下電話,卻只好去接。并向張菲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老班,你們玩的可好?”
“楊銘,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們到了地方才發現你居然不見了。還有張菲怎么也不見了?”電話那頭傳來老班的聲音,聽聲音是明顯有些喝醉了。
“哦,我剛去了趟廁所,回來你們都不見了。而且我也有些醉了,就回家了。抱歉啦,現在頭都很疼。”楊銘看了一下張菲,“我沒有見張菲哦,她恐怕也提前退場了吧。”
“真不夠意思!”
“我們又不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了,今天人多,也沒有聊什么,下次,我們下次聊。”
楊銘掛斷電話,“怎么沒有人給你打?”
張菲連忙到車里,從包里掏出電話,看了看,卻有一條張盼留的短信“別玩太晚,跟楊銘早些回家。”張菲笑了笑,卻故意說道,“沒人給我打。”她失望的將包扔回去,“看,我永遠是那個被遺忘的人,只有人能記得你,有誰會記得我?”
“哪有!老班不是還問你了?估計都喝多了。被涼風一吹,清醒好多。”
張菲將風衣拉緊了些,“哎,滿心期待的10年聚會,不過如此。混的好的春風得意,混得不好的低聲下氣。”
“所以,還是那時候的我們單純呀!好懷念呀!”
“嗯!你可別笑話我,今天我可是浪費了一下午的時間,才把自己打扮成這樣的。”張菲笑了笑,“不過……似乎沒這個必要。哎!歲月無情,每個人臉上都留下了歲月的痕跡,只是有些同學變化很小有些卻變化巨大,也許跟生活壓力有關系,讓人感慨,原來最浪漫的女生變成大媽,原來最文靜的女生變成了怨婦。”
“怎么沒這個必要?”楊銘說道,“代表了自己的生活狀態嘛!還有,我看不是有女同學要給你介紹男朋友?我們這桌,大偉還問了好幾次你的情況,他就是太沒勇氣了,不過我估計這次聚會后,他會跟你聯系的。”
“喂!你不是也一樣?我也看到他們問你了,不是秦豐要把他表妹介紹給你嘛!”張菲頓了頓,模仿著秦豐的語氣,“老兄!天涯何處無芳草嘛!我給你介紹,我表妹!26歲,留洋回來的,也在X市,在哪個上市公司來著?總之,你的事包在老弟身上啦!過去我沒少抄你的作業,這次算是報答你了!”張菲學著秦豐喝醉時大舌頭的說話。
“哈哈!你還學的真像!”楊銘大笑道,“你怎么偷聽我們說話?”
“他聲音那么大,又不是我一個人聽到!”
兩人嘻嘻哈哈的聊著,剛才那種曖昧的氣氛就煙消云散了。坐了不知多久,楊銘送張菲回家,兩人坐在車里,也許是狹小的空間有些局促,兩人反而不說話了。一路默默無語,到了張菲家樓下,楊銘要送張菲上樓,張菲看看樓上,三樓的燈還亮著。一定是她爸媽還在等她。
“不了,家里有人,我很快就上去了。”
“嗯。”
張菲轉身要走。楊銘卻叫道,“張菲,剛才……”
張菲笑了笑,向楊銘擺擺手,“剛才玩的很開心,謝謝你。再見!”
張菲上樓的時候,想著剛才楊銘欲言又止的樣子,也許他是想說,剛才不是有意的?還是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為好。
楊銘看著張菲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默默地說,“剛才我是真的想吻你。”
第二天早上楊銘醒的很早,昨晚喝了酒他睡得很沉,拿起手機看到了一條留言“到家了嗎?”。是張菲的。他穿好衣服來到客廳,楊爸已經在客廳看報紙了。楊媽看他出來,端出一杯牛奶,又去廚房拿了蒸好的包子、一碟小菜,放在餐桌上。楊銘看了一下客廳的表還不到八點。
“昨晚回來的挺晚的。喝酒了吧?”楊媽在一旁問道。
“喝的不多,有張菲在。”
“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楊銘心里感嘆,張菲這么好使,否則他媽又要一大段長篇大論了。
“今天沒什么安排嗎?”楊爸突然問道。
“還沒有。”
“你看我們雙方父母要不要見個面?”楊爸把報紙放在一旁,頗為鄭重的說著,表情像是詢問楊銘和他媽。
楊銘差點把剛喝的一口牛奶噴出來,他沒有想到這是他爸爸提出來,家里一向是他媽媽拿主意,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是爸爸提出來,簡直出乎意料。
楊媽臉上滿是期待,“對呀!你爸說的有道理。銘銘,怎么樣?”
“爸、媽,你們也太著急了吧。我們才剛開始,給我們點時間。”楊銘心里有些佩服張菲當初說的要怎么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