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過分和暖的早晨，干凈寬大的街道讓一切變得愉悅，路上的上班族急忙忙地行走，也只能在這樣的時候，一些穿著裙子的女士才會為了上班不遲到而狼狽地趕公車，若不是安暮的事，恐怕現在我也會像她們一樣以驚人的狼狽動作跑演藝室吧。

以前在學校經常逃課，每次都在外面亂逛，所以在學校里一直沒和同學相處好，若要說和誰好，除了何曼，應該就是坐在學校門口看著我經常跑來跑去的門衛了。記得有一次，因為工作回來得晚，一個新來的門衛不讓進去，剛想解釋，另一個門衛過來說，讓她進去吧，我記得她，她一直就是湘扎著這個高高的發髻跑來跑去的。

如果說什么是我的標志，想必就是我高高湘扎的頭發了吧。

每次少得可憐的上課記錄里，遲到卻總是驚人地頻繁。每次總是抱著幾本圖書館里借來的書，狼狽地在老師走進教室后的下一刻趕到。

現在回想起，那真是過分熱烈的青春。

而現在，很少再湘扎頭發了，訓練的時候都只是簡單地盤起來，演出時總有專門的化妝師幫設計。

形象很多，而記憶里，熟悉的樣子卻永遠不會變。

就像這些年，一直在旅途里路遇不同的人，他們分別以不同的姿態出現，給過動力與不安，可不管走多遠，記憶里最溫情的，永遠是最初和你經歷過不堪回首現在卻已經不在你身邊的人。

必須這樣，

頻繁回首。

如果經常回憶會讓人遺失身體的養分，生命會是一個因回憶而殆盡的過程。反復在創造回憶和回首回憶里循環。

所有的記憶里。

我聽過最溫情的一句話是高中時一個叫李耀紅的朋友說的，她說，七月，這些年我一再不敢問你是否過得好，并非是擔心你過得太好會讓自己羨慕，我怕的是，如果你過得不好，會感覺難過和辛酸。

說這句話的人已經散落在天涯。

而后來，我曾把這句話告訴安暮，安暮說，過得不好你可以不微笑，你可以開心地存活，開心一直與微笑無關，你懂的。

開心一直與微笑無關，安暮，記憶里很久沒有看見你笑過，可是那與開心無關，你會開心麼？

磨蹭了一個多鐘，終于回到演藝中心。

這些天都沒有接受訓練，內心里有微許的罪惡感，安暮已經安找到，我也得正常參加訓練演出了。

整個下午，我都和其他模特一起在演練廳里練一套專業的POPI動作，有時候公司會安排臨時演出，平時我們會多訓練一些動作和肢體的擺位。

四點，我從訓練廳溜出來，安暮晚上出院，我是必須去的。

這份工作雖然不像讀書時外出要請假的嚴厲規則，但有必要和公司里的人說一聲。

這個時候劉姐應該去看安暮了。

果然，劉姐的辦公桌空空的，公司里的大部分主力員都西安策劃一場演出，辦公室里熟識的人很少。

我看了一會，忽然想到老五，前幾天還看見他，他應該沒有去，我好些天沒接受訓練，他大概要扣我薪水了。

還是跟他說一聲吧。

我徑直走到門口，剛想進去，里面的情景讓我愣住了。

我確信我眼睛沒有問題。

我確信那個熟悉的女人是劉姐。

我確信他們的動作姿態是擁抱在一起。

我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五微微轉頭，側眼里突兀出現站在門口僵持不動的我。

下一刻，他推開了劉姐。

是，我不應該失望。

你已經是一個離婚的女人，你有權利選擇自己的愛情，你可以再結婚，生子，這些都與我無關。

可我確實失望了，這失望，是因為，安暮曾把我看作最好的朋友，你是她的母親，二十多年來，你一直不在她身邊，二十多年后，她遭遇了不堪在醫院里躺著，你還是不在。

或許你一直就真的從來沒在過，你只是個假象。

這個重要的時間里，你在和一個男人在辦公桌里擁抱。

難道，前些天你對她的關心都是裝的麼？

很顯然，劉姐也看到我了，一切像定格了一樣。

我感覺自己很憤怒。并且已經難以掩飾這種情緒。

我轉身，踏出步伐。

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劉姐在我背后嘶喊。

我傾頓了一刻，繼續向前走。

小七，你站住。是老五的聲音。

我止住了腳步，在這一刻，我才明白自己其實一直都如此軟弱，我發現我害怕老五，我害怕勢力，即便嘴上不會承認，但內心里感覺到自己對一種勢力的屈服。

你就當什么都沒見。聲音重重地從背后傳來。

老五，我從沒見你對我這樣吼過，而今天，在你的辦公室里，你不是以演藝中心總監的身份，也不是以曾經在網絡上長者的身份來對我吼叫。而是以一個陌生男人的立場來警告我。

這是一種威脅麼？

很久以前，我告訴自己，要清晰地存活。

很久以后，我告訴自己，要淡定地存活。

生活總在繁瑣的細枝末節里延伸出意始不及的藤蔓，我以為自己在追逐咫尺的未來，其實我始終無法勇敢跨過荊棘，我忽然發覺自己活得很慌亂。我已經沒有自信，沒有自信相信肩膀背后的世界就是自己想像的樣子，我甚至分不清，那一片看不見的漆黑里是否存在我想要的東西。

我想告訴全世界，這一刻，我很慌亂。

我不知道怎么辦，我不知道怎么辦。

我應該怎么辦，我應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