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凄美別離
- 風雨下西樓
- 暮寒君
- 4985字
- 2009-08-24 07:02:02
丐仙的病情十分特殊,任濤生一時找不到解決的辦法,爽快讓淳于期診治。淳于期檢視一番也皺起了眉頭,喃喃道:“確實棘手。”夏孤村詢問:“難在什么地方?”任濤生解釋:“難就難在取舍之間,這位老人家飲酒無度,傷了腦子,渾渾噩噩數十年,早就沒有了時間的概念,年過百齡體力還保持在巔峰狀態。通過針灸治愈腦傷恢復記憶還是有可能的,就怕恢復記憶以后人世間的煩惱紛至沓來,老人家一旦認識到自己的狀況,再得知舊日親友都已經入土,恐怕會失去生趣。”夏孤村緩緩點頭:“果然是個難題。”淳于期提出自己的看法:“目前看來保持這種狀態這位老人家還能多活個十年二十年,如果恢復記憶怕是撐不過兩年。”夏孤村立刻決定:“既然如此就不給他恢復記憶了。”隨即叫過梅無影陳明利害,梅無影完全贊同。事情談完之后夏孤村準備離開,忽然被任濤生留住,單獨叫到后面,淳于期也跟了進來。夏孤村頗為奇怪:“二位弄什么玄虛?”任濤生鄭重從懷里取出一本書,淳于期也拿出一本擺到夏孤村面前。任濤生解釋:“這是我們兩個畢生的心血結晶,還請老弟笑納。”夏孤村頗為不解:“我又不想學醫,二位可以傳給桂影。”淳于期輕嘆一聲:“桂影這孩子雖然聰慧,但我們的醫術手法不是三年兩載學得成的。”夏孤村詢問:“難道二位想徹底放手了么?”任濤生點頭:“忙了大半輩子,也該放松一下了。我們兩個已經做出了決定,三個月之后金盆洗手,結伴到各處游玩一番,在歸天之前也享受一下。”夏孤村完全理解這種想法,只是很難理解,詢問道:“我又沒學過你們的手法,怎能傳承下去?”淳于期笑道:“還記得煉制回天丹的過程么?那時候我們兩個就把所有的手法和藥性都告訴你了。不夸張的講,目前你醫術上的造詣已經超過皇宮御醫了。”夏孤村頗為詫異:“連你們也算計我?”
兩位神醫早就在尋覓理想的傳人,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最終將目標盯在夏孤村身上,這個人雖然年紀不小了,卻因為武學造詣高深,沒有一點衰老的跡象。憑他的內功修為至少可以再活五十年,完全有能力掌握醫書從而傳承下去。二人打定主意之后就開始灌輸醫理藥理,夏孤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記下了很多,只不過沒想到兩位神醫的真正用意。任濤生仔細講解:“老弟你自己想想,還有誰比你更熟悉和氣堂?這里里外外的藥都在你肚子里,藥效,搭配以及各種禁忌你全了解,治起病來還不是輕描淡寫?”淳于期在一邊攛掇:“就憑你的眼力和內功,稍加演練就能掌握我們的各種手法,另外你的沉穩勁遠勝我們兩個,只要掛牌行醫,用不了多久就能名滿天下。”兩人一唱一和,夏孤村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轉念一想,治病救人也是好事,只要將所有技藝傳給桂影之后自己還是自由之身,也就答應下來。兩位神醫大喜,立刻拿出兩套工具,任濤生是一套針具,長短數百支。淳于期的工具比較復雜,除了銀針以外還有各種奇形怪狀的刀具,各有用途。夏孤村苦笑:“你們兩個又給我背上了一個包袱。”淳于期勸解:“你的武功那么高,誰能強迫于你?高興就給治,不高興一走了之。”任濤生附和:“就是,憑你的本事皇帝也奈何不得,什么也不用擔心。”夏孤村只有點頭的份:“也罷,回頭我讓西樓給你們預備一條船,想去哪里都可以。”二人連連道謝。
接受了醫書和兩套工具之后夏孤村又熟悉了一遍,醫術可不是鬧著玩的,稍有差池就是一條人命。這么一耽誤就是大半天,龍魔女催促了幾次才算離開。丐仙是丐幫的前輩,鄭興邦自然十分關心,問明所有情況以后就與梅無影商量,能不能將丐仙接到丐幫總舵。梅無影是無所謂,留住丐仙很簡單,有酒就行。鄭興邦頗為歡喜,立刻備船將丐仙師徒接到總舵,召集各地團頭舉行一場聚會,歡迎丐仙重回丐幫并奉其為長老,梅無影充為護法。熱烈的氣氛觸動了丐仙久遠的回憶,歡喜非常,當即向鄭興邦講解丐幫旋風八打杖法的精義所在。鄭興邦受益匪淺。有了這位高人的加入自己的心里就更有底了。丐幫多了一名極流高手的消息很快傳遍江湖,丐仙在洞庭湖上展示的武功令很多人從心里敬服,梅無影也算得上當代高手,丐幫的地位得以再度提升。鄭興邦抓緊大好時機調教身邊的弟子,因為做過金牌神捕,埋設陷阱設置埋伏都是家常便飯,沒過多久丐幫總舵的實力就得到整體提升。丐仙涉獵的武功頗為廣泛,興致上來就指點個三招半式,各地團頭學上個一手兩手就能頂大用。
丐仙的事情了結以后大家本來要散去,臥魚兒卻不肯,自己得到一只好看的大船,還沒風光過呢。大家自然隨著他的意思,乘坐龍船的機會并不多。鐘離澗提議,不妨就用此船送客人回家,大家都沾沾喜氣。臥魚兒自然開心,先送穆云平一家,路上就有很多人指指點點看熱鬧,臥魚兒不時跳到船頭炫耀一番,得意非凡。船到錦繡山莊,莊里的人都傻了眼,還以為御駕來到,弄明白以后都很歡喜,穆云平將大家讓進山莊好生款待,臥魚兒又鬧了一個夠才算滿意。送走龍船之后山莊里的人喜笑顏開,雖然沒有確定名分,臥魚兒已經是不折不扣的皇親了,那么穆云平一家人的身份也有變化。穆云平并不在意,穆憑欄也不放在心上,山莊里的劍士卻很重視。接下來自然要送燕鴻飛和金夢柔回崇明島,那里是全國最大的銷金窟,熱鬧非凡。龍船的靠近讓島上人吃驚非小,難道皇帝也要上島消遣一番?弄明白以后俱個大喜,準備各種節目大肆慶祝。島上有各種雜耍和戲臺,鬧將起來動靜極大。臥魚兒最喜歡這樣的場面,跑來跑去玩耍,竟然不想回家了。在夏孤村的堅持下臥魚兒終于上船了,龍船返回寒雨樓。這時候已經有不少官員送來賀禮,當朝還沒有哪一個獲得如此殊榮。夏西樓自然不稀罕這些禮品,一概退回。自己已經與皇帝身邊的大總管建立了緊密的聯系,沒必要與這些地方官吏糾纏。熱鬧過后龍魔女作出了重大的決定,將兩個孩子交給白雁影和夏云姑,自己要與夏孤村各地游覽一下,充分享受一下二人世界,這個決定沒有任何人反對。
龍魔女的情況大家都了解,心思也很明白,這么做就是想給大家留下美好的回憶。這次分別之后龍魔女就將從大家的視線里徹底消失,每個人都很傷感,卻不能表露在外,這種滋味很不好受。龍魔女心中也是萬分不舍,最牽掛的當然是兩個孩子,表面上談笑自若,背地里抱著孩子哭了好幾夜。造物弄人,誰也無力改變,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夏西樓設宴餞行,大家都約好,誰也不許哭。心境的改變讓美酒佳肴都變了滋味,大家雖然還在談笑,但心中的傷感都顯露在臉上,只有臥魚兒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覺得大家的表情都是怪怪的。龍魔女精心修飾了一番,自己要把最美好的一面留給大家。臥魚兒鼓掌稱贊:“真好看,仙女下凡了。”龍魔女留戀的注視著眼前的一切,如此美好的生后即將永遠失去了。本來清晨就要出發的,大家依依不舍,一直拖到了黃昏,終于到了分別的時刻,滿天都是彩霞,夏孤村與龍魔女攜手走到江邊,夏云姑和白雁影領著兩個孩子上前,讓母子見上最后一面。龍魔女將兩個孩子抱起來,心里想著叮囑幾句,喉頭哽咽,根本說不出話,只有深情的注視。兩個孩子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還在要吃要喝,龍魔女狠下心,將孩子交給夏云姑,與夏孤村攜手走上竹排。兩個孩子揮著小手招呼:“娘,早些回來呦。”龍魔女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夏孤村懷里痛哭。夏孤村長嘆一聲,大袖一甩,竹排快速駛出,很快消失在夕陽里。
望著兩個孩子的笑臉,每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大家默默注視著遠去的背影,久久不愿離開。臥魚兒很不習慣,上前拉起兩個孩子的手嘟囔:“他們都生病了,我帶你們去玩。”夏西樓立刻讓桂影盯著點,臥魚兒沒輕沒重,傷著弟弟妹妹就不好了。鐘離澗緩步上前:“樓主,我看令尊這一次頗為傷感,發泄出來還好,藏在心底這么久,一旦龍魔女真的撒手人寰,難保會出什么意外。”夏西樓猛省,立刻傳出號令,讓各地眼線嚴密關注父親的行蹤。這一幕雖然早在意料之中,事到臨頭還是感到難以承受。天色黑下來,大家默默回到寒雨樓,休說吃喝,連話都懶得說了,最為穩重的鐘離澗也感到難以承受,回到自己的書房提筆作畫,將夕陽中的龍魔女和夏孤村仔細描繪下來,畫成以后高高掛起,焚起一爐好香,對畫撫琴,琴聲傳遞出深深地惋惜之情,聞之令人落淚。誰也不曾料到,觸動最深的人竟然是夏西樓,捫心自問,步入江湖以來自己一直在追求的到底是什么?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這筆賬恐怕沒有誰能夠算清。當然,自己已經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擁有了常人夢寐以求的一切,可是與感情比起來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如果有機會挽回龍魔女的性命,自己愿意放棄眼前的一切。可惜在天地面前,人的力量太渺小了,就算再多的財富也無法阻攔死神的腳步。
離開寒雨樓之后夏孤村百般安撫,柔聲詢問:“素秋,你想到哪里去?”龍魔女早就打定了主意:“我的過去不堪回首,我想了解你的一切,我們從你的家鄉開始,按照你的軌跡重走一遍。”夏孤村隨即取道趕奔自己的家鄉。路上兩人如膠似漆,珍稀每一顆光陰。殊不知對于夏孤村來講是一種無形的傷害。很快回到家鄉,山村還是老樣子,夏孤村感懷往事,向龍魔女詳細講述自己結識燕鴻飛從而踏入江湖,按照當時的經歷一路南行。迤邐來到了大理,這里是夏孤村的傷心地,兩人來到蝴蝶泉邊,龍魔女看到滿天飛舞的蝴蝶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微笑:“小雨,這里太美了,我們不走了。”夏孤村自然答應,心底的傷感又加重了幾分。自己的初戀情人白天香就埋骨在大理,龍魔女也不想走了,自己該怎樣面對才好?龍魔女詳細了解夏孤村與白天香結識的經過,兩人按照當年的經歷重走一遍。龍魔女已經打定了主意,兩人就在洱海邊住下來,在美妙的湖光山色中盡情享受,將人世種種完全拋在腦后。
這一日清晨,龍魔女忽然感到氣血上沖,心里已經明白,自己的大限到了,柔聲提議:“小雨,我想到逆水寒潭里面看看。”夏孤村一皺眉:“那里的泉水冰冷刺骨,憑你的水性怕是受不了。”龍魔女堅持:“沒關系,如果受不了我再上來。”夏孤村只好點頭。兩人來到逆水寒潭,當初與白天香來過這里,如今舊地重游,佳人已逝,身邊的龍魔女也將不久于人世,上蒼何以弄人至此?雖然心底傷感到極點,面上還不能表露出來。龍魔女不換水靠就要下水,夏孤村連忙阻止,不穿水靠自己都受不了。龍魔女并不多做解釋,送上深情的一吻。這一瞬間夏孤村徹底明白了,再也控制不住,淚珠滾滾落下。龍魔女愛憐的為夏孤村抹去淚珠,柔聲道:“小雨,我不要你傷心,我要把最美好的一面留在你的記憶里。聽我的話,把我們的孩子調教成才。”夏孤村緊咬嘴唇,長嘆一聲:“素秋,此情此景你讓我怎么能不傷心?”龍魔女安慰:“小雨,如果有來生我們還在一起。”整理一下緩緩步入逆水寒潭,婀娜的身姿,嬌美的容顏緩緩沒入水中。夏孤村目不轉睛,這一幕就好比一柄利劍,深深刺在心靈深處。眼看著龍魔女沒入水中,夏孤村忽然飛身躍起,扎進逆水寒潭,刺骨的寒冷完全感覺不到,大睜著雙眼盯著龍魔女,不假思索伸出了雙手。龍魔女的表情十分安詳,衣衫在水中漂蕩,好似翱翔九天的仙女一般。夏孤村握住了龍魔女的手,兩人一起向下沉,夏孤村的意識逐漸模糊,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了,生又如何,死又如何?人世間的一切在這一瞬間都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夏孤村感覺到絲絲暖意,意識逐漸恢復,想到龍魔女臨去時的凄美景象忍不住潸然淚下,長嘆一聲:“西樓,何必救我?”普天下除了夏西樓再沒有其他人敢于進入逆水寒潭。果不其然,身邊響起了夏西樓的聲音:“爹,娘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將美妙的身姿永遠留在逆水寒潭,如此結局算得上圓滿。”夏孤村并不睜眼,緩緩搖頭:“西樓,你體會不到那一刻的凄涼。”夏西樓嘆息一聲:“普天下能將爹傷害到這等程度的只有一個情字,如果死能夠解決一切的話當然好,可惜娘的身后事誰也擔不起來,弟弟妹妹已經沒有了親生母親,再失去父親,小小年紀該怎樣面對人生?”夏孤村終于坐了起來,仰天長嘆:“老天,我到底做錯了什么?”夏西樓勸解:“爹,三國時大將軍羊祜說得好,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夏孤村黯然垂淚:“自打步入江湖那一日爹就沒過幾天舒心日子,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老家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平頭百姓。”夏西樓心里明白,如果不是受到的傷害太深夏孤村是絕不可能說出如此言語的。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有言語來開解。父子倆在逆水寒潭聊了一日一夜,夏孤村的情緒總算緩和幾分。留在這里已經沒有意義,二人準備離開。夏西樓提議預備一些香燭紙錢祭奠一下,夏孤村沒有答應,走到潭水邊呼喚:“素秋,我走了,等兩個孩子成才以后我帶他們來看你。你也要常到我的夢中來,今生能與你相識是老天眷顧,可惜時間太短了,我們來世再續前緣。”說完話擦干眼淚轉身就走,再也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