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命（9）

不能白吃了人家的東西，徐晚舟覷個空去紅花苑稍坐。

外人看來他似乎不必這么客氣，清湘不過是個風塵女子，還不得靠徐晚舟之流填報肚子，客人能賞光收了她的東西已該千恩萬謝。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不是這么回事。徐晚舟素來敬重她，唯其如此，清湘才傾心于他。

清湘給他斟了上好的茶，閑閑問著：“一諾姑娘和那個孟若虛怎么樣了？”

徐晚舟笑笑：“都好著呢……”

“是啊是啊，好著呢。”話茬被人接上，卻是孟若虛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跟了進來，大大方方自己斟著茶喝起來。

這人還真是陰魂不散。

清湘也不介意，細細打量著他，掩嘴笑著，禁不住夸贊道：“孟公子還真是風華絕代啊！”

孟若虛斜斜一挑眉，睨著她。眉梢眼角也帶著笑意：“其實你想說的是妖媚吧。”

清湘不妨他這么直白，一時反應不過來，口不擇言，倒把最想說的脫口而出了：“這樓里的姐妹們都說，若是有你一半風采，天下便沒有降不服的人了。”

孟若虛看看徐晚舟，意味深長道：“清湘姑娘也不錯呀。”

清湘似是有些遺憾，笑嘆口氣：“有些氣質，那是天生的，學也學不來。”

孟若虛心里冷笑起來，是說他的妖媚是種好氣質，天生用來蠱惑人呢。

可是有誰生來就妖嬈嫵媚，百般糾纏的去蠱惑人呢？

何況他本來還是個好吃懶做的公子哥，偷偷游遍云南的花街柳巷，曾是個有名的風流郎君。

妖嬈嫵媚，蠱惑勾引，還不是因為寄人籬下，要看著那人的臉色討生活？

他終于還是選擇活下來。

拋棄尊嚴的活著。

每日里最重要的事，便是討好崔易先，他要他嬌他就嬌，要他媚他便媚，百般討好，終于成為崔易先最看重的人。

真是諷刺，崔易先三妻四妾，可惜后宮佳麗三千還比不過他一個男人。

他知道那些三姑六婆在背后說他什么，什么不會打鳴的公雞云云，他也當沒聽見，更難聽的也聽過，犯得著同一群女流之輩計較。

只有一次，同崔易先鬧了口角，心里對他的仇恨又洶洶涌出，恨不得立刻將他千刀萬剮，不巧又崔易先的一個小妾經過，便正好拿她開刀，狠狠整了她一頓，消消怒氣。

孰料晚上便是暴風驟雨。崔易先同他發了很大的脾氣，甚至抽了刀要砍他。孟若虛震驚不已，因為這一切，不過是因為他將那個女人推進荷塘，而不巧柔弱的她當天晚上便得了傷風。

最后還是他低聲下氣百般討饒才讓崔易先消了火氣。收回刀，崔易先便認真的看著他，道：“這些女人你熱誰都行，卻獨獨不能碰她。”

孟若虛真是禁不住好奇，一個好男色的人如此重視一個女人，還真是詭異，于是嗔聲套他的話：“她是誰？難道比我還重要？”

崔易先仿佛不愿多說，起身就走，還不忘威脅他一句：“若是再有下次，小心我不客氣！”

他看著崔易先的背影，牙齒咬得咯咯響，心里念著，將來報復你時，第一件事便是在你面前殺了這女人！

這念頭還沒消呢，沈揚便風塵仆仆趕來了，第一句話便是：“你不要為難華黍。”

孟若虛大瞪著眼望著沈揚。真是見鬼了，那女人是什么人啊，他碰一碰就有這么多人巴巴跑來警告他，還真是讓人……好奇啊。

沈揚跑的氣還沒喘勻，孟若虛心里念叨著：至于么，不過是把她推進荷塘，又不是火坑油鍋。而且，這不是那些三姑六婆慣用的招數嗎？身在其中難道經歷的還少啊？

后來才知道，縱是那些女人們斗得再狠，也沒人敢打華黍的主意。

沈揚反倒有些歉疚的看著孟若虛：“沒有早跟你說明白，是我的不對，不過華黍是我最愛的女人，今后還要你多關照她一下。”

一番話說的孟若虛倒不好意思起來，本來就該是他道歉的，急急道：“沈大哥你可別這么說，這件事是我造次了，你放心吧，今后我一定留心。”沈揚比他大三歲，又待他真誠，孟若虛一直敬重他，私下喊他“沈大哥”，這時禁不住將疑惑抖給信任的人：“崔狗賊怎么那么看重華黍？”

沈揚不禁冷笑兩聲：“自打我被他招到麾下，他便再沒動過華黍，他以為這樣討好便能收買人心，可是人心是肉做的，捅上一個窟窿便永遠有洞在那兒呢，真是虛偽！”

原來如此，就知道那狗賊不能平白無故對一個人好，原來是忌憚著沈揚。

偶爾氣氣他，還真是大快人心！

他后來留意過華黍，真的不是耀眼的人，長相清秀，沉默寡言，扎進人堆便再找不出來。

不過是個溫暖的人，會再經過他身邊的時笑著對他點點頭，大概是沈揚跟她說過什么，她看向孟若虛時，從來不帶一絲輕視。

孟若虛不禁在心里惋嘆：這樣的人被崔易先糟蹋了，真是可惜呢。

如魚飲水，冷暖自知。

他很久很久以后，才聽到這句話。

瞬間通透，原來是這么回事。

原來是這么回事，可惜身處其中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