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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紅粉知己

  • 神劍
  • 段玉新
  • 9204字
  • 2009-05-14 10:31:09

掌燈時分,眾人騎馬奔進小鎮,馳到一家客棧門前,紛紛下馬。鄭萬元的弟子持劍打門。伙計自門里探出頭,見人人有馬、個個有兵刃,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鄭萬元問道:“這位小哥兒,貴處有上等客房沒有?”

伙計便大著膽子報以一笑,歉然道:“諸位大俠,很是對不住,上等客房一間也沒有了。”

鄭萬元退而求其次,道:“尋常客房有幾間也可以。”

伙計雙手一攤,苦笑道:“今日生意好得出奇,連柴房里都住滿了客人,所以普通客房也沒有了,請各位趕快移駕吧!”

眾人面有愁色,心說難不成露宿街頭?陳鳳如怏然不樂,小嘴一扁,賭氣道:“什么客滿,我看你是胡說八道,存心瞧我們不起。哼,定是你勢利眼,害怕我們人多付不起房錢。”扭頭對鄭萬元、司馬云龍道:“莊主、大哥,他們的客房肯定又窄小又潮濕,房錢特別少,方使客滿。我們不住這黑店,換一家更好的,我就不信死了他張屠戶,我們連豬肉也沒的吃。走!”一跺腳,猛然一轉身,氣沖沖向前走去。

鄭萬元、司馬云龍、月兒等人也知不能為了自己而把店中客人均趕走,獨有另選一家,遂牽馬跟著陳鳳如向前走。果不其然,在大街東頭仍有一家更大更好的客棧,見門上有“王記客棧”幾個字。鄭萬元的弟子上前叩打門環,院內傳出的腳步聲一止,門便被由里面之人拉開。店小二哈腰賠笑道:“各位客爺若用酒用飯,咱們這里有酒樓,盡請里面。如住店,很是抱歉,請各位客爺移駕到鎮口那家客棧去。”順手向司馬云龍他們來時的方向一指,所指的即是方才那家客滿的客棧。

司馬云龍沖店小二一拱手,頗為客氣的道:“實不相瞞,我們便是自那家客棧來的,哪家客棧已經客滿,所以我們才來到貴處。對了,貴處是否也客滿了?”

店小二神秘兮兮的一笑,道:“不止沒客滿,可以說至今只有一位客人,但不能請各位入住,對不住了。各位,請自便吧!”

鄭萬元一聽,忙問:“你們這個鎮子可還有別家客棧嗎?”

店小二道:“咱們鎮上除了本店外,便只有各位去過的那一家了,至今為止,并未聽說有第三家客棧開業。”

陳鳳如老大不豫,問道:“既然未曾客滿,為何不讓我們進住,是不是你們勢利眼,怕我們拿不出銀子來?”

店小二連忙擺手:“不、不、不!小的一看各位大爺均是有錢人,又豈能怕各位付不起店錢呢?不妨告訴各位,我們這家客棧于昨日夜里給一位客人包下了,也正是為此才使鎮頭那家客棧客滿,同時這也正是小的不能請各位進來的緣故。”

陳鳳如道:“如果我們多出銀子,能讓出間客房給我們嗎?”

店小二斬釘截鐵的道:“無能為力!”

陳鳳如剛欲發火,院內白影一閃,飄出一名白衣婢女,腰懸利刃,來到司馬云龍等人面前,香袖沖店小二一擺:“閃到一旁去!”那店小二頗為利索的閃開,她對司馬云龍躬身行禮,嘴邊含笑,極其客氣的道:“公子,久違了!我家主人料事如神,知道公子今夜必來此地打尖,因此特地命我包下這家客棧,以待公子您及您和朋友們到來。公子,酒菜早已齊備,請進去用餐吧!”

司馬云龍覺得面前之人似曾在何處見過,只是一時三刻想不起來。但知自己初入江湖,名聲未響,所結交的朋友也不過鄭萬元一人,那么這白衣婢女的主人又是誰,為什么會包下客棧相候呢?忙拱手:“在下在此地一無親人二無故舊,姑娘恐怕你弄錯了吧?”

白衣婢女巧笑嫣然,嬌聲問道:“我看不見得,那么公子的尊姓大名是……?”

“賤名司馬云龍!”司馬云龍接口應道。

白衣婢女眉開眼笑:“如此,定然沒錯了。公子、各位,里面請!”忙扭頭沖憨立未動的店小二嬌喝:“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替公子拉馬。”

店小二頗懼白衣婢女,忙哈腰賠歡,接過司馬云龍手里的韁繩,牽著其坐騎向馬棚方向走去。

司馬云龍不解的問:“姑娘,請恕在下無禮,不知貴主人是何方神圣呢?”

白衣婢女咭的一笑,道:“我家主人早料到公子會有此疑問,故此我家主人言道待您用完餐后,命我親自領你去我們住處解開你心底的疑竇。為此我雖知道,亦不敢多言,望公子多多包涵!”

“好吧,是在下的不是了。”司馬云龍見盛情難卻,便對鄭萬元道:“鄭莊主,咱們就在這兒住下吧!”

鄭萬元心下暗暗道:“既是司馬老弟的朋友,想來必是同道中人,反正現在無處安身,住下倒也無妨。”便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了;老弟,咱們就住下吧!”

白衣婢女道:“公子、各位,里面請吧!”引眾人進了院,有幾名萬元山莊的門人把馬匹拉到馬棚中。司馬云龍、陳鳳如、月兒、鄭萬元等人來到室內,見早已擺上幾桌子酒菜,一見這豐盛的酒菜不由得叫人垂涎欲滴。

司馬云龍好奇之心更甚,實在無心情在未弄明白真相時即在這里吃吃喝喝,遂對鄭萬元、陳鳳如等人道:“前輩、如妹,你們各位先用著,不用等我,我去去便來。”扭頭對白衣婢女道:“姑娘,在下與你家主人素不相識,你家主人如此相待,在下無功受祿,心下深感不安。心中一有事,便吃不下、喝不下,為此還是麻煩姑娘引在下前去拜見你家主人方妥。”

白衣婢女面有難色:“這個……這個恐怕有些不妥吧?”

司馬云龍當機立斷:“姑娘若不答應在下的請求,在下便帶朋友們離開此地。因在下無功受祿,又不曉朋友是孰,心中委實惶恐不安。請姑娘能理解,務必引在下一拜貴主人,在下絕無他意,只想當面向貴主人道聲謝而已!”言語極是誠懇。

白衣婢女垂頭沉思許久,方開口道:“您既然如此誠懇欲拜見我家主人,我先代我家主人謝過了。好罷,公子,請您移動大駕,我帶您去見我家主人。”

陳鳳如見白衣婢女來歷不明,一付鬼鬼祟祟的樣子,聽他要跟她去,唯恐他上當、吃虧,忙上前:“大哥,小妹陪你一同去。”

司馬云龍輕輕一擺手:“不用了。如妹,你趕了一天的路,一定很渴、很餓、很累了,你先用飯,不用跟我去,我沒有事的,一會兒便會回來的。”

陳鳳如無奈只好點點頭,坐下后自情人手里接下白綢包裹和細軟等物,目送情人跟著白衣婢女走出,過了許久,才與鄭萬元等人一起用餐,可她覺得無有司馬云龍同桌,飯菜均無味。

司馬云龍跟在白衣婢女身后走出客棧,白衣婢女回首看了一眼他,噌的一聲,施展輕功飛行之術,躍起疾然沖向遠方。司馬云龍見少女雖嬌俏體弱,然而輕功竟然不俗,一提丹田之氣,凌空沖出,黑夜里宛如白色閃電,輕而無聲、緊隨白衣婢女身后。二條白影頃刻間飛出小鎮,雖然夜風冷冷,可也無法阻擋二人向前飛。

出鎮數里,穿過一片樹林,赫然見樹林盡頭竟是一片花海,黑夜中固然辨不清是何種花卉,從其散發出幽香甫猜出是黃菊連成的一望無際的花海。徐徐微風拂過,菊浪立時泛起香波,將人淹沒在其中。舉目見十余丈外的花海之中赫然飄著一艘豪華的大船,船艙之內燈火通明,一照直達萬里,并有人影在燈火之下來回晃動。可想而知,一片玄然的夜色里有一處燈火,使人感到燈火特別明亮,照得特別遠,使人大有溫暖之感,令飄蕩的心有了歸屬感。

司馬云龍與白衣少女在花海前止了步,司馬云龍心想:“通往大船無有小道,難不成自花上躍過?”

這當口,白衣婢女自懷里掏出一條絲巾,在空中連連晃動數下,復又收納懷中。

唰的一聲,自船上飛來一道白光,白光另一頭在船上,這一頭在腳下的菊花頂上飄著,一丈一丈迅速伸到自己腳前。司馬云龍仔細一瞧,原來是一條寬二尺而不知有多長的白綢,另一頭有二個人在拖著它,并緩緩輸著真氣,使之不至于蒙在花上而離花一尺,有此綢一鋪,使人不至于踏花而過。由此而知,船主必是一位惜花之人。

白衣少女向前一揮手:“公子,請上船!”

“多謝!”司馬云龍噌的一聲,凌空一翻,一躍而出一丈余遠,悄然無聲的隕落在白綢之上,足踏白綢,施展輕功,瀟瀟灑灑的晃動幾次身軀,已落于船板上。見船上一名白衣婢女腰懸利刃,垂手而立,另外二名則拉著白綢。請司馬云龍的白衣婢女也已經借白綢踏上船,她對垂手站立的婢女道:“通稟一聲,司馬公子前來拜見主人!”

站立的婢女說道:“主人恭候多時了,公子,請!”

“請,公子!”請司馬云龍的白衣人搶步上前一撩珠簾,引司馬云龍走進船艙。

司馬云龍一進船艙,立地覺得一陣幽香迎面撲來,綿綿清香一入鼻中,立覺沁人肺腑,心曠神怡,無比快意爽心。舉目四下一瞧,室內陳設古色古香,大到桌椅,小至杯盤,無不是上等品。腳下一張又紅又大的地毯鋪在船板上,一踏上去軟綿綿的,卓為舒服。壁上掛著幾幅丹青,形神兼備,一看即知出自名家手筆,另有一口鑲金嵌玉的寶劍掛在畫旁。紅木圓桌圈椅,不染一塵,桌上放著蹲獸香爐,青煙裊裊。那邊放著一架古琴,古琴旁是一盆花卉。由此可知此地主人不僅精通音律,亦是一位酷愛書畫的丹青家,主人必是當世才子。

白衣婢女道:“公子,請稍坐片刻,我去內室請主人出來相見。”

司馬云龍點點頭,見白衣婢女飄然進入內室,心下暗暗道:“船行花海之中,菊香繚繞,人如身在仙境,這份愜意是我所不及的,這位船主究竟是何方雅士?觀其室內所擺,知其必是一位才華橫溢的才子,這琴棋書畫俱精,更是我所望塵莫及的。哎,我司馬云龍一個凡人能得這樣的才子看中結為友人,當真是此生無憾了!”

內室珠簾一挑,白衣婢女所扶出來的人,司馬云龍一見愣住了,竟然不知講什么才恰當。白衣婢女固是自內室扶出一人來,可并不是什么高雅之士,更非什么才高八斗的才子,竟然是一位玉立亭亭的天仙美女,見她身材婀娜嫵媚,纖細苗條的楚腰,嬌弱得連身上所穿的粉色衣裙都承受不起,步履緩慢從容,飄飄欲飛,嬌弱之態、嬌艷之姿天下無雙,絲巾罩面固是萬難一睹其花容,然而燈光下雙瞳剪水,似喜非喜、似嗔非嗔,流出萬種柔情,勾人心魄。她啟動難以一見的朱唇,發出妙麗的天音,對身側的白衣婢女道:“阿玲,公子遠道而來,你怎么不給公子獻茶呀?”甭看寥寥數字,然而沨沨悅耳,動聽至極。

這位神秘美人正是司馬云龍在杭州酒樓邂逅的那位粉衣仙子,而白衣婢女正是她四大婢女之一的阿玲。阿玲嘻嘻一笑,轉身而去。

司馬云龍一見這位不知名的粉衣仙子,又聽她一叫婢女的名字,初來時的疑問頓釋,猛然憶起她們主仆五人。忙沖粉衣仙子一拱手,甚為客氣的說道:“哎呀,真是該死,在下唐突間竟然闖進小姐閨房,當真……”

粉衣仙子步態姍姍,來至司馬云龍面前,沖客人盈盈還禮:“公子,不必自責,這里固然是小女子下榻之所,然而公子可非是唐突闖進來的,而是奴家特地請來的。公子,不必多禮,亦無須客套,咱們畢竟非第一次會面了。公子,請坐!”說著她這個主人先坐下了。

司馬云龍坐下來,遂謝道:“承蒙小姐瞧得起,為在下及朋友們付了店錢,使得我等不至于露宿街頭。多謝!”

粉衣仙子咯的一聲淺笑,摻摻玉指嬌弱無力的一拂:“公子,此言差異!假若說言謝,也得是小女子我才是呀!”停頓片刻,往事重提:“那日在杭州酒樓內,如非少俠仗義伸出援手,小女子必為賊人所侮辱,這份情意小女子感激不盡。小女子想以金銀珠寶相酬,然而自公子的衣著、言談上觀來,知公子實非是稀罕如灰土一般俗物的俗人。如果不當面言謝,小女子心中一直郁悶不暢,思來想去,一時之間大為為難。”

司馬云龍道:“區區小事,小姐不必耿耿于懷,伸手為小姐解圍乃是分內之事。況且,當日若無在下,相信以小姐主仆的武功,對付幾個小腳色必然綽綽有余。”

“我家小姐乃是千金之軀,怎可輕易出手,小姐如果與江湖上的女子一般無二, 你出手管閑事,早就與你大打出手了,還會這么真誠的謝你么?”阿玲一面說著,一面捧托盤來到二人近前,給每人上了一碗茶,并向客人道:“公子,請用茶!”

“阿玲,不得無禮!”粉衣仙子喝手下,見手下點頭退下,見他正在端著碗喝水,她也淺淺品了口茶,這才接著道:“因無法報公子的大恩而一直郁悶,想登門道謝,可是一來不知公子府邸在何方,二來突然登門又感不妥。正在無法可施之際,得知公子欲往青城山參加武林大會,算來去青城山此地是必經之路,為此小女子才出此下策、請少俠來此。唐突無禮之處,請勿怪呀!”

司馬云龍不禁恍然:“哦,原來如此啊!”

粉衣仙子的面部表情,他固然難得一見,然而于他臉上所顯現出的那一絲懌色,她卻盡收眼底,猜想她絲巾罩下的俏臉此時一定已顯嬌羞和巧笑的神態。說道:“公子,我方才聽婢子講你一進客棧,尚未及用餐便趕來鄙處了,小女子頗感于心不忍。”遂扭頭吩咐:“阿玲,快快上幾樣小菜,一壺水酒,我也未用餐,剛巧陪公子小酌。”

“嗯,小姐、公子,請稍候片刻。”阿玲轉身向艙外走去。

“小姐如此器重在下,在下五內不安哪!”司馬云龍心下頗感受寵若驚。

粉衣仙子道:“常言道一回生,兩回熟;我們今日已經是第二次見面了,關系自然不同一般。更何況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陪故人、恩人小酌幾杯,又何不可呢?”

艙外飄來一陣佳肴的幽香,阿玲自外走進來,托著一個大托盤,盤內放著幾樣清香適口的佳肴,另外還有一壺旨酒、兩只玉杯、兩雙玉筷。阿玲將托盤內的物品一一擺在桌案上,而后咭的一聲嬌笑,轉嬌軀抱著托盤出去了。

此刻偌大的船艙內只剩下司馬云龍、粉衣仙子二人。司馬云龍鼻吸一口氣,艙外飄來的菊香、及女兒閨閣的幽香、少女身上散發出的玉體天香、美味旨酒之香紛至沓來,一齊撲入五內,不由得令他飄飄然、欣欣然,渾然不知身在何處。身在溫柔香的他自是大有如登仙府之感,更有未飲玉液而先醉之覺。

粉衣仙子親自持壺,嘩、嘩,玉液美酒已經被斟滿,釋下玉壺,怡聲道:“公子,你遠道而來,小女子借此一杯水酒企望能夠洗滌去你一身的乏意。請!”左手輕輕撩起面巾,露出一張紅艷至極的顫桃小口,一嘴如玉的美齒,右手酒杯緩緩一抬,一杯美酒立被飲下。一杯酒飲盡,這才徐徐釋下面巾。

司馬云龍道了一聲卻之不恭,抬手吃了杯中酒。拿起酒壺,給主人及自己又斟上酒,并且說道:“小姐情誼拳拳,在下無法相謝,唯有借花獻佛,借小姐的酒謝小姐之情誼。請,小姐,小可先干為敬。”

粉衣仙子一聽,芳心喜不自勝,便飲下杯中之物。

二人對酌數杯,然均不覺醉,可謂酒逢知己千杯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從離別之后一直談到詩書字畫,邊飲邊談,頗為投機。對于她的才學,司馬云龍佩服得五體投地,實未料到天下的女子中竟然有這么一位尤勝丈夫的掃眉才子,頗有相識恨晚之感。粉衣仙子以為他武功高、內功深,不想他才華橫溢,每談之言引自《詩經》等書的句子,心下大為佩服、大為暢快,更加堅信他就是自己夢中的吹簫人。粉衣仙子心花怒放之余,緩緩起身離席,用婉轉如歌的聲音道:“小女子略通音律,今晚與公子再次相逢不勝欣喜,愿為公子拂琴一首,以助酒興。如何?”

司馬云龍微微而笑,說道:“哈哈,有勞小姐為在下拂琴,在下今晚不僅大飽了口福,而且耳福也不淺哪!只是在下于音律不甚通,小姐這一曲怕不能收到《列子》中所載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之效,而會獲得如《理惑論》中所言的對牛彈琴之果啊!”

“公子太謙了,牛焉能知道《列子》、《理惑論》呢?聞琴者能品出操琴者的心曲,這才是知音,而不在乎他會不會拂琴、也不在乎他會不會譜曲。我相信公子不會令我失望,我相信公子不是牛而是打柴人。嘻嘻!”粉衣仙子巧笑嫣然,邁著玉環步來到琴前,坐下之后先穩定一下心神,而后撥動琴弦,彈奏起來,傳出一串串玉擊之聲,聽她在琴音的伴奏之下唱著: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時常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陽圓缺,此事古難全。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琴音婉轉悠揚,時如玉聲玲瑯,時似溪水潺潺,時如清風徐徐,天然一曲非凡響,萬顆明珠落玉盤。宮、商、角等齊至,可謂是繞梁之音。北宋詞人蘇東坡的名作《水調歌頭》軼塵絕跡,飄然高舉,自是千古佳作。然則,這首千古名詞自少女口中唱出,更顯詞之優美,詞之動聽。再配以瀝瀝琴鳴之聲,瑤池王母會群仙時所奏的天音亦不及與此音并論。殊不知,琴心中略有一似憂郁惆悵。古人有言可喻拂琴者心緒,古人云:言想心是夢里驚,無人知我此時情。不如池上鴛鴦鳥,雙宿雙飛過一生。前人李氏《彈琴詩》可可的為今夜拂琴者所吟:昔年剛笑卓文君,豈信絲桐解誤身?今日未彈心已亂,此心元自不由人。

琴音已止,然則繞梁之音聽得司馬云龍呆呆出神,半晌后,方感嘆道:“哎,當真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啊!”聽她唱至“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時,不禁憶起六年前與婉兒的海誓山盟,如許使他面顯神傷、愴然之色,心中那郁悶、內疚、抱歉、惆悵之緒滾滾而至。

粉衣仙子心中一顫:“莫非無意間觸到他神傷的往事了?”邁著輕盈欲飛的玉步來到司馬云龍對面,坐下后將酒雙雙斟上,試探著問道:“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小女子所奏的曲子有何不妥之處呀?”

司馬云龍低聲道:“琴彈得甚妙,詞曲更佳,全無不妥之處。”

粉衣仙子很是不解的問道:“這小女子就弄不懂了,你既不感此曲有不妥之處,那么你何故如此悶悶不樂呢?”

司馬云龍喝下杯中酒,因氣不順而咳了幾聲,而后喟然長嘆,愴然道:“小姐勿怪,在下突然間想起一段刻骨銘心、神傷之極的往事。讓小姐見笑了!”

粉衣仙子微點其頭,幽幽地道:“哦,原來如此啊!”停頓須臾功夫,將杯中的青州從事飲下,款至誠懇的說道:“公子,你若看得起小女子我,若真將小女子當成朋友,不妨將藏于心底的往事對小女子敘敘。公子,事情一直藏心中,就如同無形之中給自己上了個枷鎖,隨時間的推移,你會發現它越來越沉重、最終會導致你身心崩潰的。與其藏在心里令自己郁悶不爽,莫不如一吐為快。只要你一講出來,只要你一放下,你便會覺得如釋重負、輕松許多啦!”

司馬云龍贊成她的高論,終于開口道:“小姐所言甚是,這件事在我心中藏了六年之久,一直以來,每每令我思想起來便覺不勝內疚。哎,我雖未殺伯仁,然伯仁因我而死;說來當真是慚愧之至、傷心至極啊!”他的往事對陳鳳如一家講過,不知何故他一見這位以絲巾罩面的少女竟然有一見如故、心靈相通之感。

粉衣仙子又給司馬云龍斟滿酒,柔聲細語、小心詢問:“公子,那位令你一直無法忘卻的人又是誰呀?嗯……,因何事令你對其六年一直無法忘懷呢?”

司馬云龍劍眉緊縮,眉間掛著一絲悲憤,追憶往事:“她叫婉兒,是我在六年前無意間認識的一位天真可人、美麗善良的姑娘,為了救我活命,她毅然決然的與師門分道揚鑣,并因為受我的連累而枉送了性命。我雖然僥幸活了下來,可是這六年間沒有人知道我受了多少煎熬,更慘的與我對她殺仇人復仇的承諾到現在也僅僅是空話一句、未曾兌現,所以我總覺得虧欠婉兒太多太多了。唉!”

粉衣仙子禁不住謙然道:“委實對不住,我不該為滿足好奇之心而令在你的傷口上灑鹽,不該引你提起傷心舊事。對不住,請原諒!”

司馬云龍輕輕搖了搖手,淡淡的道:“小姐,不必自艾自責。”略微停片刻,將自己家逢大變等等諸事挑挑揀揀講了出來,便接著道:“我欲前往湖北武當山拜師求藝,不料路上出了岔子,被天齊谷的老賊方安無禮擄去其老巢,硬逼我與虎謀皮、拜他為師。”

“是八大魔君中的那個方安嗎?”粉衣仙子咨詢,語中充滿了擔憂和懸心。

“正是那老賊!”司馬云龍接著道:“我執意不肯拜他為師,并不是擔心自他身上學不到真功夫,而是對他在江湖上的名聲大為不滿,以及對他以前的胡作非為極為憤慨。正因為我的再三推辭、不肯向他跪地叩頭,令他惱羞成怒,揚言要叫我一生一世也習不了武功。于是,他喪心病狂的廢去了我以前的武功,封住了我十二正經上的五輸穴。這也不算完,他最后又投我到地牢,并要用我來試他所煉制的毒藥。哎,人言毒莫過于蛇,然而蛇在方安老賊的面前也只有徒生汗顏不及的份兒。”

粉衣仙子大為驚訝,這驚詫化為掛心,失聲問道:“那么后來又怎么樣兒了?”

司馬云龍嘆了口氣,說道:“方安暴戾歹毒、全無人性,不想他的二弟子婉兒竟然出淤泥而不染,猶如地藏菩薩,雖在地下,卻心地敦厚善良,對我這個廢人更是一往情深。唉,人言情是幸福的、愛是甜美的,可誰知正是為了‘情’這個字使她永永遠遠離我而去了。她趁方安休息之際,將我自地牢里救出,并甘心情愿陪我一同前往湖北武當山,請求高人為我打通經脈,使我得能再次習武。”

粉衣仙子心馳神往,感嘆道:“以柔弱之軀為鐵盾,一擋魔王利刃,婉兒姑娘的勇氣真是天下無雙,從茲可見她對你當真是情深意重啊!聽你講來,想必她一定是位重情意的奇女子。花容未綻為風吹歿,當真是天道不公啊!唉,這么一位令人崇敬的佳人,我無緣一見,平生憾事莫過于斯!”

司馬云龍又道:“古人云: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話道出了有氣吞山河之心,終無力與天爭命斗的無奈,可謂至理名言。我跟婉兒自地牢中逃出,在深山中雖艱難前行,可是心情頗為舒暢,自以為鳥出牢籠,獲得了自由。事與愿違,方安的大弟子蘭天鳳那妖婦追了上來,揚言捉我二人回去聽由老賊處治。婉兒和我均與蘭天鳳無冤無仇,且與她有同門之誼。因為有了這層關系,所以我二人并未主動與她動手,而是苦苦哀求于她,企盼她良心未泯,能夠放我二人一條生路。蘭天鳳那妖婦雖艷若桃李,實則心如毒蝎,對于我們的好言全然不加一瞥,始終堅持要擒我們回去問罪。最后,好話蘭天鳳終于聽膩了,便與婉兒在林子中動起手來。誰知蘭天鳳陰險之至,她見勝婉兒不易,便連連向我進攻,為了保護我,婉兒一時不慎慘遭蘭天鳳毒手。唉,婉兒對我之情、對我之恩,我尚未及報萬一,她便撒手塵世,永離我而去。我為她所作的僅僅是念了遍蘇東坡的‘十年生死兩茫茫……’,我雖在她墳前立誓要取蘭天鳳首級,然而至今尚未兌現,每每思來,均覺得對她不住。此事使我六年中無時無刻不感內疚、懊悔,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連累她枉送性命啊!其實,我不是沒有想過,無論我如何自責,終究無法改變不幸的事實,可是我真的是情難自禁,也許這就是我自蘭天鳳劍下活命的代價,難以改寫的宿命吧!”

粉衣仙子見他面顯珍珠,忙掏出手帕遞過去,叫他雪去眼角滲出的淚滴。而心下則暗暗忖道:“他武功、內功均入化境,相貌、人品也是萬里挑一,難能可貴的還是一位至情至意的君子。由此看來我當真沒看錯人,他能如此對待婉兒,將來亦會……”面顯春色,目光忸怩,柔聲道:“云龍,死者已矣,你也不必如此自責,我想婉兒姑娘泉下有知,也決不愿意看到她用生命換回的是你如此不快、如此放不下、如此悲傷,我想婉兒姑娘她唯有見到你真正幸福了、真正快樂了,她才會安心瞑目。”隨后悠悠的嘀咕:“哎,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

不錯,緣份雖僅有二個字,然而這二個字一經拆開,縱是神仙一般的佳偶也會分道揚鑣。故而有人說緣來如流水,你擋也擋不住,因為它會慢慢滲進來;緣去如落花,見其篩落,雖百般呵護也難以挽回,獨有無可奈何、徒自煩惱的份兒。

司馬云龍拭去淚花,將手帕還回:“婉兒去世之前,確也叫我忘記她,我也不是沒有試過。可是,奇怪得甚,我越想將她從心中忘去,她的影子越是在我心里晃動。唉,看來我注定是一生要為情所困啦!”

粉衣仙子心想:“看來要他徹底忘記婉兒并非是一朝一昔之事,務須慢慢來才成。”喝下杯中酒,頗有感觸,幽幽的道:“唉,詞人張先說得好哇!莫把幺弦撥,怨極弦難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這句詞無疑加重了船艙內低沉的氣氛。

司馬云龍甚為同意:“不錯,我心緒確實如同大網難以解開。”飲下杯中之物。

粉衣仙子又重新斟上酒,端起酒杯,感嘆道:“云龍,來,咱們飲酒,讓這一切愁云、煩惱盡隨杯中之物一掃而釋。”

司馬云龍喝下酒:“唉,真是舉杯銷愁愁更愁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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