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像是食堂大爺烙的那個大餅。大餅帶了一層光暈淺淺得擦過樹梢、穿過窗戶,最后透過一小塊玻璃,灑了蘇楊一臉銀輝。
她這會兒正攥著手機、支著耳朵聽恣揚的教誨。
“先前爺是不是和你說注意一點兒言行,你當爺吃醋瞎胡鬧混不在意!爺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爺做的還不都是為你好!
不說其他的,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混不吝的不識好歹,就說這次你們班里人傳的那么兇,你那個小同桌會不會在意,見著你會不會尷尬!”恣揚聲音不高,嗓子有些低啞,但蘇楊還是聽出了他散漫語氣里的隱隱得意。“再說了就是他們不傳,那個什么‘呵呵’他就不多想嗎!她又不是唐僧,唐僧還分不清白骨精是小美女還是老婦人吶!”
蘇楊磨牙,“你的意思我是白骨精了?”
“不是那個意思,爺的夫人怎么會是白骨精。”恣揚意識到說錯話趕緊找補。
蘇楊偷偷地笑,“那爺你說我是什么精?”她以為蘇楊會夸她是個小仙女什么的。
“夫人您怎么能是一般的小妖,你要是妖精也得是蝎子精那種自帶毒物的!”恣揚低低地笑,透過手里的小方塊蘇楊都能感覺到恣揚的歡樂。
“你丫少給我貧!
你要是不給我想出個法子來,我就休了你這個爺轉頭小同學的懷抱去!”蘇楊咬著牙威脅他,她聽見他稱爺就來氣。
“夫人你這是威脅為夫!”恣揚也咬牙。
蘇楊翻白眼,“是啊官人,奴家今天就威脅你了!”
“夫人你這樣可是好生卑鄙。你可知有七出之罪和浸豬籠這一刑法。”他演上癮了。
“你是想出了我,還是浸了我?”蘇楊冷哼,她發現今晚這廝是拐不回來了,“你在廢話,奴家就先出了你。”
“夫人萬萬不可,為夫已經想到法子了,你忘了為夫有張顛倒眾生的臉了嗎?你只等這周六為夫一現身,保準沒了這亂七八糟的流言蜚語。”恣揚語氣散漫,說出來的話兒也不太正經,但聽進蘇揚的耳朵里確是很受用。
蘇揚明白她的意思,就是讓他這個正牌男友現一下身,那謠言不就不攻自破了。
她先前只是想讓恣揚給她想個法子的,真讓他來解決這事兒她還真有點難為情。這件事她本來就不是特別在意,但今晚落落已提醒,她又覺得連累好友生氣不太好,再說了她雖然覺得這些謠言無傷大體,但要是整日里聽了難保自己哪日不惱。
可真要讓恣揚來,她又覺得怪抹不開面子的,她說不上因為什么,但就是覺得怪難堪。
不過經這么一鬧騰,先前她那點兒子郁氣這會兒早就散了個干凈。
周六有點小雨,細細的密密的,帶著秋天的濕冷。
恣揚一早便來了,他穿了一件仙人掌顏色的針織,戴一頂淺色的鴨舌帽,坐在對面小旅館里和老板聊天。
針織慘綠,穿在他的身上竟也艷麗,鴨舌帽遮著大半張臉,灼人的桃花眼和半長不短泛著青茬的新長出來的頭發,這會而也看不見。
老板和他聊得投機,咧著嘴笑出一口大白牙,他只穿一件灰色薄衫,手里點著一根煙半明半滅。
“你為她做到這份上,就不怕將來后悔?年輕的時候都這樣恨不得把什么都給了對方,可再過幾年你許就會覺得現在的自己蠢透了!”
“你只說愿不愿意,我是已經打定主意了。”
“嗬,還真是個小情種子~”
“情不情種子的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以前很喜歡她,現在更喜歡她,將來、以后也是只會多不會少。”
恣揚抬眼看他,眸子閃爍,“倒是你什么都清楚,難不成還受過什么情傷?”
老板垂下眼簾,盯著那條有些跛的腿,抬起手吸了口煙,過了好半晌突出一個長長的煙圈,“小小年紀又知道什么!”
放學時分他撐了一把黑色的大傘,提著一盒糖醋排骨,從小旅館走出來站在校門口等他家小姑娘。
他長得好看保安大爺記得他,大爺端著一個搪瓷杯子趴在值班室的小窗戶上,問他要不要進去避避雨。
他笑笑說不用,一進去他家姑娘就看不見他了,大爺點點頭抿一口熱茶轉身回去繼續看電視里的《社會與法》。
他隔著雨幕望向遠處空蕩蕩的林蔭路,心思也飄忽到了路的盡頭那方教學樓里的某姑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