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沉魚
- 凈靈師
- 瀾愚
- 3131字
- 2018-02-19 10:31:44
小溪邊,柳樹旁,細水中,沉魚落。
我這是在哪?
陽光恢復知覺后想的第一件事便是這個。
紅葉為什么要推開自己?
這是陽光想的第二件事。
四周好黑,不知從何處竄出的暗流,陽光全身的肌膚都能感應到來自這黑暗處的細微氣流,說是氣流,具體點,更像是在深海里的暗涌,不同的是沒水罷了。
在黑暗之中,陽光看不見盡頭,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他不知累,不知餓,甚至不知渴,就如同行尸走肉般,漫無目的的走著,他內心深處一直有個信念:前方就是出路,前方就是出路!但,前方卻是無止境的黑暗。
叮叮鐺鐺!
黑暗之中突然響起鈴鐺聲,伴隨著聲音,出現了一個小亮點,原先只是米粒般的大小,隨后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亮點旋轉不停,旋轉的中心,一頭瀑布似的黑發傾盆而下,發尾只是簡單的用一根白色的發帶系著,隨著旋轉飛起,衣裙飄落,陽光這才看清亮點的真面目——一位妙齡女子。
女子一襲白色長裙加身,沒有多余的裝飾,唯一的裝飾就是一連串精致的小鈴鐺,它們分別綴于衣裙的低端與腰間,女子一動,裙擺一揚就能立刻發出悅耳的鈴聲,陽光看呆了,他不知如何形容眼前的這位女子,她的舞姿輕盈,宛若飛蝶,身材曼妙,增半分嫌腴,減半分則瘦,就是如此剛好。
女子只顧自己跳舞,完全無視陽光的存在,女子不停地旋轉,越轉越快,越轉越亂,陽光忍不住靠近,女子終于停了下來,一言不發地跑了起來,沒有原因的奔跑。
陽光緊隨其后,女子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很快便沒了身影,陽光只能循著聲音前進。
水波濺起,長紗從水中飛起,越過了無窮的天際,陽光的眼前又是另外一副光景。
現在是傍晚時分,一群涴紗女正在溪水里漂洗紗織,她們嬉笑,有時會潑起小水玩鬧,看起來是如此的無憂無慮。
要不是一位陌生男子的闖入,這群女子依舊可以談笑風生,男子在一群女子中瞧上了一位,她不施粉黛,衣裳樸素,卻依舊可以如此清新脫俗,只是淺淺的一笑,竟然可以讓男子失了魂。
眼前突然一黑,陽光便來到了別處,只見剛才那名男子與那女子在一處小屋之中,男子看上去是如此的氣宇軒揚,自命不凡,此時竟對女子下跪,言語間雖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威逼。
“如今越國能否復興,百姓能否安居樂業,國君能否無恙,全在姑娘的一念之差!”
這番對話讓陽光腦袋飛快地運轉起來,瞬間便明白了眼前這位女子的身份,歷史上著名的西施!
面對范蠡的咄咄逼人,西施不語,她沒有什么抱負,卻依舊與范蠡一般有著愛國之心,國君受辱,自己又豈能不顧,她應了范蠡,開始學習儀態禮儀,學習舞蹈,三年過后,儼然是一個尤物,在范蠡的要求下,她笑臉盈盈地走向吳王夫差,心早已如同死灰,只想著如何復國。
“美人。”
吳王見她的第一眼便是這樣喚她,西施故作矜持,推推搡搡中,羞澀地將頭埋于王的懷中,用她的溫柔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吳王的江山。
西施深知自己此行的任務是什么,為了能盡早完成任務,她開始精心打扮自己,她不是大家閨秀,一雙大腳便成了她的缺憾,為了掩飾這個缺憾,她開始身著長裙,長到可以剛好掩飾自己的雙腳為止,做完這些,她又開始將心思花在別處,她命人為自己制作一雙木屐,裙擺與腰間都繡上精巧的鈴鐺,一舞便能聽到木屐和鈴鐺的合奏聲。
“叮叮塔塔”。
如此別出心裁,當然深得吳王夫差的喜歡,這位君王夜夜笙歌,活得好不自在,為了討西施的芳心,他甚至命人造了一條響屐廊,西施歡喜極了,整日在那上頭舞蹈,她曼妙的舞姿一步一步地在蠱惑著吳王的心,吞噬著他的江山,最終讓他將自己的江山拱手讓人。
江山破滅,吳王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他舉劍自刎,留下了西施被萬人唾罵,西施驚恐,不知自己究竟錯在哪里?昔日求與自己的男子竟在此時袖手旁觀,他沒有站出來為她說話,任憑她被眾人追逐。
西施畢竟也只是女流之輩,氣力怎能頂的上眼前這群豺狼虎豹之人,她逃丟了鞋,終于在小溪邊跌落,她起身扯下自己的裙擺,好掩蓋住自己的雙腳,她無助地望著眾人,為何她的犧牲竟換來了眾人的指責?
“就是她,妖言惑眾!殘害忠良!”
“此等人妖言惑眾,死不足惜!”
“死不是便宜了她,廢了她的舌頭,看她今后能如何造次!”
眾人越說越激昂,甚至有人匆匆從家里帶來了剪子,西施害怕得朝著身后退去,無奈身后已無退路,昔日養她的溪水,今日卻成了眾人的幫兇,攔住了她的去路。
起初,眾人還有些猶豫,不敢上前,后來不知是誰當了這第一人,一雙手強行掰開了西施的嘴,西施嗚嗚地反抗著,她還來不及害怕就感受到了一股眩暈般的疼痛,嘴里早已充斥著血腥的味道,她嗚咽著,卻無法再次開口為自己申辯,她掙扎著起身,露出一抹絕望的笑容,血順著西施的嘴角滑出,異常的凄美。
西施沒有繼續茍活于世,任人羞辱,她憤慨地轉身跳入身后的溪水之中,她要去閻王那討個說法!問問他,自己究竟做錯了什么?!溪水冰冷刺骨,帶著西施那早已涼透的心一起流走。
看著漸漸散去的血暈,眾人這才陸陸續續地散去,繼續過著平穩的日子……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
長眠于水底的西施心中憤慨地質問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不斷地詢問自身,想要一個解脫卻總是無疾而終,她想不明白,那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想不明白,她的怨氣逐日增加,甚至無法得到安息,終于有一天,這股怨氣使她覺醒了。
嗯嗯嗯嗯嗯……
在一個夏夜,西施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倚在溪水旁的柳樹上,輕笑著,她身后的村落流出了鮮血,順著小徑流入了溪水之中,溪水再次染上紅色,如同自己初次跳入時那般耀眼,西施嗤笑,笑得有些病入膏肓。
一場屠殺,岸上的人們與西施一起長眠在這溪水之中,但西施的怨氣卻還是無法消散,她困住了村人,使他們跟自己一樣無法得到安息。
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做錯了什么?
為什么?
為什么?!
西施的質問從四面八方涌來,不斷地沖擊著陽光的耳膜,陽光聽得有些心慌,這聲音越來越重,怒氣越來越大,陽光感覺到了壓迫,他就快承受不住了!即便陽光捂住了雙耳,那聲音還是源源不斷地涌進他的耳朵里。
四周的景象開始朝著陽光的體內涌去,周圍開始撕裂,一點一點地被陽光的胸膛給吸食了進去,景象開始消失,黑暗逐漸消失,而紅葉就在此時開始一點一點地出現在自己的眼前,陽光記得,紅葉推開自己的時候還是白天,此時卻已經變為了黑夜,他最后的意識停留在了紅葉的臉上,那張秀麗的臉孔上掛著的那一抹不明深意的笑容……
回到現世的陽光倒地昏迷不醒,過了片刻,依舊沒有半點動靜,紅葉方才有些急了,卻不敢離開半步,她心中不解,獻祭應該不會有錯,為何自己的主人遲遲不肯現身?
“愚蠢的狐貍!”
暗處飛來一枚冰冷的銅錢,紅葉狐耳一抖,用聽話棍一把彈開,戒備地護在陽光身前。
之前的白發少年從樹蔭下緩緩地走了過來,全身透著一股寒氣,他眉峰間藏不住的殺機震懾到了紅葉,少年眼一斜,輕蔑地看著紅葉,說:“笨狐貍,再不讓我過去,你的主人就要被你的愚蠢給害死!”
“怎么可能!”紅葉反嗆道,小心地提防著白發少年,繼續說著:“招靈之術自然不會有錯,這里是怨氣最重的地方,咒術決不會失敗!”
“沒錯,這里是怨氣最甚之地,但,笨狐貍,你認為你的主人為何到現在都無法蘇醒?”
“你又知曉?”
“因為這個容器不是一般的容器,你的主人也不只是單純的被困住而已。”
“你與鬼魅大人積怨已久,我怎知你不是來借機傷害鬼魅大人的?”
“數百年前,我將你封印,你深知若我真心想動手,你豈是我的對手?”
這話在理,若是硬拼,紅葉還真不是這白發少年的對手,紅葉稍稍有些讓步,讓白發少年得以靠近陽光,紅葉的手緊握著聽話棍,時刻戒備著少年,謹防有詐。
少年的手順下紅葉綁在頭上的紅色繩條,紅葉氣極了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別過頭去,少年冷漠地輕哼一聲,隨后就將紅繩置于掌心之中,合掌,口中念道:
“塵土歸一,繩心合一,天地之氣,合道探路!”
語畢,收在少年手中的紅繩開始一點一點的從掌心流出,碰到陽光身體的瞬間,立即鉆入了陽光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