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云語,我真的不想就這樣放過你......”
青苑,琴聲幽幽,飄渺如煙。
琴室紗縵紛飛,亮堂的窗子大開,爐火旺盛,也不顯的寒冷,云卿素手撫琴,眸光深遠的看著屋外,大雪飛揚。
說不恨,是假的!
武和三年,大夏王宮,靜和宮。
“二姐姐?”云卿艱難的支撐起病重的身子,原本的絕色容姿也蒼白暗淡了許多,她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中疑惑。女子一身華麗宮裝,頭戴鳳釵,氣勢逼人,竟沒有一點兒自己熟悉的感覺。
“大膽,見了淑惠貴妃娘娘竟然不行禮!”謝云語身邊的大宮女是陪嫁的碧兒,只見她也是妝容精致,趾高氣揚。
謝云語款款走至云卿身邊,眼底滿是怨毒之色,如此深的恨意,讓對上她眼睛的云卿一陣顫栗,她,竟然是恨她的?
“三妹妹,你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你所遭遇的一切,可都是在我的設(shè)計之中啊!”謝云語輕抬下巴,滿臉譏笑的看著云卿。
云卿搖頭:“不!這不可能?!?
她怎么也不會相信,即使是謝云語親口說出來的,她也不要相信,她們一同長大,一同學(xué)習(xí),謝云語早她三年入宮,分入東宮,成了太子側(cè)妃,三年后,太子妃病逝,剛過十五歲生日的云卿成為新的太子妃。
景仁十九年秋,高宗皇帝駕崩,太子登基,改元武和,云卿即后位。
她們作為帝王的妃嬪,在這冰冷無情的宮中,相依為命,步步為營,穆貴人的算計、慧嬪的嫁禍、蘭妃的流產(chǎn)禍!最后面對的先皇后舊案......最終的最終,云卿選擇了犧牲自己,成全謝云語,因為,謝云語的肚子中,有還未顯懷的孩子......
一路走來,謝云語也幫她也擋了無數(shù)風(fēng)雨。
“你可記得,陶子默?七王爺?你可還記得,依蘭?記得你的第一個孩子?”謝云語輕飄飄的說,滿是譏笑:“你可還記得……羅綺嫣?”
云卿心中劇痛,謝云語說的每一個名字,都是她一生的痛,她不可思議地抬頭,看向謝云語,她想讓她告訴她,她只是在騙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上Вx云語眼中的冰冷恨意,讓她顫抖。原來,很早以前起,她就已經(jīng)是個笑話了!
“我要見皇上!”云卿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突然就坐了起來。
“皇上是不會見你的!”謝云語譏笑,蓮步款款的在室內(nèi)來回踱步,她口中的每一個字,都像針刺一樣扎在她的心頭:“你以為你還是曾經(jīng)那個天真無邪的女孩?你現(xiàn)在在皇上心中,簡直就是蛇蝎!而且,你真以為皇上真的愛你?還不是因為羅元帥?還不是為了制衡七王爺?再加上,你這張還算漂亮的臉蛋兒,嘖嘖,枉費七王爺對你一片深情,最終,還是因你而死!”
云卿惡狠狠的看著謝云語,她突然起身想要撲向謝云語,卻跌落下床鋪。發(fā)絲凌亂,狼狽不堪。
謝云語嘖嘖冷笑:“你看你這幅鬼樣子,簡直讓人作嘔!”
“真正讓人作嘔的,是你!”云卿看著自己枯瘦蒼白的雙手,漸漸冷靜下來,事已至此,她已經(jīng)看不到希望了,云卿閉上雙眼,淡淡的說。
“你!就是你這副樣子,你以為你是誰?你還高傲?不就是個嫡女么?從小到大,你到哪都是眾星捧月,出了那樣的丑事,祖母竟然將所有在場的丫頭婆子送去家庵,至今都沒有出來,你到底哪里好的?陶子默明明知道我喜歡他,可是他!哼,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從小到大,我喜歡的,都不能說,而你,不用說,就能擁有一切。我好不容易入了宮,可以有個新的開始了,你為什么也要入宮?你奪走了我的一切!”
云卿恍恍惚惚的看著謝云語扭曲的面容,不再說話,抬手將自己雜亂的頭發(fā)梳理到耳后,轉(zhuǎn)身想坐回床上。這個女子,她已經(jīng)不想再與她說一個字,不想再看她一眼。
“你!好,好好!哈哈!”謝云語被激怒了,她瘋狂的大笑,扭曲的面容越加恐怖,她甩袖回身,背對著云卿,冷冷的說:“今日,我奉了皇命,送你一程!”
謝云語沖左右宮女使了眼色,兩個宮女手持白綾,向云卿走來,云卿感覺到有人走近,猛然回頭,她森寒的目光嚇退了宮女,不等她們反應(yīng),云卿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竟然起身,在眾人不防之間,猛然推開謝云語,奪門而出。
“來人,快來人,抓住她!”
身后傳來謝云語凄厲的尖叫,云卿什么也不管,光著雙腳,一身白色單衣,踩著厚厚的積雪,在大雪紛飛中,跑到御花園的未央湖邊,她站著護欄上,回頭,看到越來越多的人圍將過來,她笑了,她苦苦掙扎的一生,原來竟是一個笑話。
“哈哈,哈哈哈哈!”冰冷的空氣中傳來云卿放肆的大笑,她一生規(guī)矩,滿足所有人對她的希求,她一生為了家族,為了世俗的要求,她犧牲了一切,到頭來,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所有她在意的和在意她的人,都沒了……
云卿遙遙的,看到假山南邊,那個男子穿著明黃色的五爪龍袍,頭戴紫金冠,漠然的看著自己,她凄然一笑,蒼白的容貌竟也有了往昔的傾城之色。
“快,抓住她!”謝云語的聲音響起。
云卿收回視線,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回頭,毅然的跳入未央湖中。冰冷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漣漪,而謝云卿,曾經(jīng)名傳大夏王城的謝家嫡女,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若有來生,我謝氏云卿,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我,傷害我身邊的人,若有來生,我當(dāng)為自己而活!”
......
亮麗的琴聲,漸漸如潮水般四溢開去,時而空靈婉轉(zhuǎn),有如山泉從幽谷中蜿蜒而來;時而急促,狀若高山流水,蕩氣回腸。
“嘭!”琴弦在琴聲的最高點猛然斷裂,一絲鮮血從她的中指流出,依蘭放下手中生火的鏟子,凈了手,快步取了紗布過來,蹲在云卿身邊。
“姑娘,怎么這么不小心!”依蘭有些責(zé)怪云卿的大意。
“依蘭,你還在,真好?!痹魄淙崛岬男χ?,如春花燦漫,動人心魄。
玄冬雪霰零,寒梅吐花白。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漫長了好多,這漫天的大雪也總是下個沒完,云卿走到窗邊,遙望西北的方向,子默,前世我知道的時候,你已經(jīng)一個人客死遠鄉(xiāng),雖然今生難免還會辜負你的情意,我也希望你一生平安。
文昱,我等著,今生與你相遇的那天。
花園小徑,整個國公府還沉浸在冬雪的寒冷中,云卿沒有急著回去,她想看看今年的紅梅。
冬雪落紅梅,幽有暗香來。
云卿怔怔地站在紅梅之間,出神。
“那戲子的妹妹,安置好了么?”云卿出神的問。
“回姑娘,已經(jīng)幫她從青樓贖了身,送去給一戶農(nóng)家做了養(yǎng)女,那戶人家年近四十,還沒有孩子,想來會有個平穩(wěn)生活?!?
“那就好!”云卿淡淡的說,“碧兒現(xiàn)在還不好安置,跟惠兒說,讓她等等,等風(fēng)頭過了,我會安置好她姐姐的?!?
“姑娘放心,我曉得!”玉蘭應(yīng)到,抬頭,和云卿一起,看向這傲雪的紅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