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經停了,晨起的大夏王城還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大街小巷,偶爾能見到幾個早起的清潔人員,打掃著街道。
晉國公府,各院的大丫鬟也指使著粗使的丫頭婆子有條不紊的打掃著積雪。國公府早在謝廷中襲爵之后,就分了家的,但是各院卻還沒搬出去,大房也就是國公爺這房的搬進去正院,二房、三房分別是在關雎院,河洲院。多年來,倒也安和平順。
青苑,依蘭也在咋咋呼呼的支使著汀元、汀芷等幾個低等丫頭和四五個婆子將院子的主路打掃出來。
而蓮子卻來到了碎雨軒。
“二姑娘!”蓮子行了禮,規規矩矩的在謝云語身后站著,等著謝云語晨起裝扮。
“她怎么樣了?”謝云語語氣淡淡的,紅木雕花的妝鏡里,女孩兒薄薄的唇面涂著嫣紅的胭脂,更加明艷了面容,莞爾一笑,嬌艷欲滴。最后她卻接過丫頭遞來的軟帕,將這艷麗的顏色抹去,淡淡的涂了常用的淡粉色,清清雅雅的,她看著,心想,她還是適合艷麗的色彩。
“三姑娘這幾日,氣色好多了......”蓮子諾諾地說。
“啪!”謝云語將一支不滿意的銀釵輕拍在妝臺,“好多了?她為什么會醒過來!”
她眼底閃過一絲厲色,回頭,狠狠的看向跪下的蓮子:“說!你是不是沒有用心,或者,你已經被發現了!”
“姑娘,不會的!我都有看著她喝下去的,前日夜里她發起高燒,整整一晚上,那晚只有我一個人守著,她明明都是要......可我晨起后又端了藥回來,她竟然就醒來了,而且好像一下就恢復了過來,姑娘,你說會不會是......”蓮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她可是知道眼前這位人前溫婉善良的二姑娘的手段!之前就是有個丫頭不小心將茶水灑在她的手上,僅僅燙紅了些,她就將那丫頭賣去了官子。
謝云語聽了蓮子的話,直起身來,低頭想想,她擺擺手:“藥先停了,你且回去好好留心,去吧,小心被人發現!等我吩咐行事。”
“是,姑娘!”蓮子弓著身子,快步走了出去,出了房門,回頭看看身后的房間,深呼一口氣,這大冷天的,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不再多留,出了碎雨軒。
“啊!”正埋頭走在花園小徑,兩側的長青樹梢的積雪,瑟瑟而下,突然從一側冒出個人來,拍了她一下,她竟沒有發現。回頭一看,是青苑的打掃丫頭,“杏兒!你作死啊要!不在院子里打掃,跑這里來做什么?”
“蓮子姐姐,依蘭姐姐看您有一會兒沒回了,讓我出來尋尋。”杏兒縮縮脖子,捏著衣角吶吶的回話。
“這就回去!走吧。”蓮子瞪了杏兒一眼,前頭走去:“姑娘醒了么?”
“姑娘去了夫人院子......”杏兒話音沒落地,蓮子就頓住了腳步,杏兒險險的沒撞上蓮子的背,她疑惑的看向蓮子,只見她神色變幻了一會兒,便吩咐自己先回青苑,而自己卻往國公夫人謝夫人住的白蘋居方向去了。
白蘋居,云卿和謝夫人相對而坐,云卿看著手里的繡帕,翻來覆去,甚是喜歡。
“母親,你繡的帕子真好看!”
謝夫人好笑的看著云卿一副賣乖的樣子,搖搖頭:“你啊,身子剛好,出來亂跑什么?再摔著怎么辦?”
“我也擔心母親啊,母親最近也不要出去,”云卿看看謝夫人的肚子,擔憂的說:“母親應該多躺躺,祖母都說了等胎兒穩定了您再去請安的。”
“母親也知道,不過馬上年下了,這府里,里里外外這么多事兒,二姨娘沒管過家,萬一出什么亂子可不吉利了。”謝夫人也就三十出頭,卻是顆玲瓏心,進了國公府十幾年,憂思傷神的,眉眼間,卻是比二姨娘多了許多滄桑,但模子卻是極好的,雖是將門出身,卻隨了她母親的樣子,有種江南水鄉女子的柔美。
“好了,母親不要繡了,孕期傷眼睛!”云卿將謝夫人手中的針線奪過,起身想扶她回床休息會兒,自己眼前倒是一花,險些摔倒。
“卿兒!”謝夫人趕緊扶上云卿。
這邊依蘭也唬了一跳,急忙搭手:“姑娘怎么了?”
“我沒事兒,就是坐久了,起身急了,不礙事兒!”云卿寬慰地沖二人笑笑,可是小臉蒼白,讓人看了就是心疼。
“依蘭,快扶了卿兒回去,這幾天哪里都不許她走動,好好在園子里養著,若讓我知道,定不饒了你!”謝夫人卻很嚴厲,她只得這么一個女兒,肚子里的......她可不容許云卿有個什么意外,她轉頭心疼的看著云卿:“母親沒事兒,母親一會兒就休息,你快點兒回去,出來久了,容易受了涼氣。”
“那女兒先回去了。”云卿也不執拗,輕輕的應了。
“恩,去吧!”
云卿行了禮,出了內室,看到候在一邊的蓮子,掃了眼她手里的布包,想說什么,卻就著涼風,咳嗽了幾聲,害怕內室的謝夫人聽到,聲音壓得很低,依蘭取了來時披的天藍底色翠云織錦毛領披風,為云卿系上,并將兜帽也給她搭上,在披風白色的領毛映襯下,云卿的小臉越加蒼白。
之后她也沒再多說,就出了房間,依蘭和蓮子快步跟上,依蘭伸手扶了云卿。
出了一道垂花門,過了一石拱,再走幾步,就是花園,雖是冬日,也是佳木蔥郁。
“姑娘......”蓮子突然開口喊住云卿,云卿停住腳步,并沒有回頭,蓮子明顯猶豫了,云卿也沒急,看著滿園白雪皚皚,斗篷的兜帽裹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點兒風能灌進來,可是她還是覺得一陣陣寒意從腳下升起,全身上下只剩下手中湯婆子那一點點兒的溫度,她很耐心的等著,直到蓮子鼓足了勇氣,跪在她身后的雪地里:“蓮子做錯了事情,請姑娘責罰!”
云卿看著眼前,白雪茫茫,假山上,因天寒往日里的流水都結了冰,晶瑩的冰錐倒掛在假山上,她回頭,看著安安靜靜跪在雪地里的女子,女子也才十五歲,容貌清秀,并不出眾,卻一直是個穩妥沉靜的,進了府就分來了云卿這里,依蘭雖然是從小陪著云卿,照顧云卿也周到,但卻是個冒失的,云卿看蓮子手腳勤快,人又妥當,只半年,就讓她近身伺候了,幫襯著依蘭。
“我自問,從未虧待過你,為何?”云卿的話沒頭沒腦的,依蘭聽不明白,可是蓮子聽懂了。
“......”蓮子只是跪在那里,低著頭,白雪一會兒,就在她的膝下化開了,浸濕了襦裙,她卻似乎無知無覺。
“姑娘?”依蘭有些急了,這倆人今天打的什么啞謎嘛!她瞪圓了眼睛看著蓮子,似要從她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自己想明白了,再來找我......”云卿說了這話,不再停留轉身走了。
“姑娘?”依蘭看云卿走,想要跟上,可是蓮子還漠然的跪在這里,最終跺跺腳,追上云卿,兩人慢慢消失在茫茫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