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德里安一手挽著莊憬澤,一手挽著諾克雷爾,用傳送魔法出現在北方邊地寒城的古堡門前時,火神已在此恭候多時。
“為兄強調過要一切從簡,低調行事先別讓外人知道。”華德里安陸續與火神,站在火神右側的寒城衛隊長斯諾和侍女長愛麗絲擁抱,俯下身來與斯諾和愛麗絲的女兒西芙握手。莊憬澤和諾克雷爾明白入鄉隨俗的道理,上前擁抱時,莊憬澤感到火神在盡力克制他擁抱的力度,好似他等待這一天等了好多年。與斯諾擁抱時,愛麗絲在旁邊寒暄:“埃莉諾夫人家的公子長大了呀。”
迎接前任領主回歸是北方邊地的大事,火神本想準備盛大的排場,華德里安寫信強調一切從簡,暫時不要驚動北方邊地的子民,只得放棄原來的方案。
北方邊地已進入冰雪覆蓋的季節,寒城更有終年不化的積雪。北方邊地占據冥界領土的三分之一,塞德是進入北方邊地的前哨站,寒城是北方邊地的首府,位于北方邊地的東北方向。寒城古堡名叫眠海城堡,是寒城建筑面積第二大的建筑,古堡門口的道路上有路牌標明“距眠海90威里,距塞德720威里,距神殿40威里,距安可140威里,距特瑞瓦1610威里。”“威里”是北方邊地計量里程的單位。路牌之后是眠海城堡,以藍色和灰色碎石與灰泥砌成的三層尖頂城堡,飾有尖窗,但出于抵御風雪的目的,窗戶的設置并不多。眠海城堡整體肅穆嚴實,從眠海城堡延伸出的道路與寒城的每一座建筑物相連。在寒城,只要是有路的地方,都可以到達眠海城堡,路連接著神殿,連接著農田、雜貨店、酒館,寒城居民的生活、精神世界皆在其中。寒城城堡沒有后花園,北方邊地現在寒城另有拉彌赫宮用于招待賓客,舉行宴會。對外來者而言,寒城只有溟蘭花是具有辨識度的觀賞性植物。在門外互相問候過,華德里安按照回到自己家的熟練,走入城堡一層。
城堡一層的大廳與冥界的建筑習慣不同,并未設置正中央的寬敞樓梯,而是在左側有弧形樓梯通往二層,右側有弧形樓梯通往三層,二層與三層連接的樓梯在二層的走廊盡頭,在一層并不可見。城堡地磚以帶點花紋的白色大理石鋪就。會客廳、餐廳、畫室、琴房都在一層,二層為北方邊地領主的住處,歷代北方邊地領主畫像懸掛在走廊,三層是領主子嗣們和被邀請的客人們的房間。城堡地下為藏書室和陳列館。
莊憬澤和諾克雷爾先去參觀藏書室和陳列館。藏書室的墻通體粉刷成白色,有大量古籍珍本,關于北方邊地的前身——威蘭王國的歷史和各種珍貴的魔法典籍應有盡有。華德里安在他們之間打轉:“太好了!為師就知道先不回歸領主之位有很長時間可以教憬澤!”對于回到故鄉,他表現得很興奮。陳列館的展品封在透亮的冰層之中,威蘭王國的王冠、權杖和王族的各種冠冕、勛章、珠寶陳列其中,未有一物蒙塵。它們在城堡地下免于戰火或掠奪,許久沒有重見天日。諾克雷爾在鑲有蝴蝶的銀制鉆石冠冕和一只白金手鐲前停留了許久。他說:“母親大人曾帶我回到北方邊地,那是我第一次來到這里。她第一次提起她的蝴蝶冠冕,那之前我不知道她成長于一個古老的國度。”莊憬澤想起夜神夫人在特瑞瓦,世人只知她作為夜神夫人或曾為北方邊地領主的形象,她的少女時代湮沒在北方邊地的往事里。
“埃莉諾喜歡托斯很久了,她能和托斯最后結婚,為冰很開心。”華德里安微笑著,莊憬澤看出他在以微笑遮掩別的遺憾。
晚飯在城堡一樓的餐廳以家宴風格舉行,即使除了莊憬澤之外,華德里安、火神和諾克雷爾都沒有吃飯的必要,火神的食欲仍是比減肥的高中生還要過分。他幾乎只喝了紅酒。莊憬澤切開黃油布丁,她感受到城堡之外的雪花如同人界雨季的雨一樣頻繁飄落在這片土地的聲音。
“季安,可以放松一下。師父已經回來了。”莊憬澤說。
“小姐可以稱呼我的名字嗎?安德烈亞。安德烈亞·季米洛夫林。我的家人會這樣叫我。”火神說。他小心翼翼地疊好餐巾,表現得像個害怕做錯事的孩子。
出乎意料的是諾克雷爾這次沒有表達反對意見。他選擇理解火神多年來守護北方邊地,一邊和夜神頂嘴一邊配合戴爾特家族工作的不易。又好像北方邊地有種無形的影響,讓他們不必再緊張地掩飾性格中柔軟的部分。
晚飯后冰神傳授了一個遠攻魔法。他隨意打開逝雪日記的一頁,示意憬澤遙想想要擊中的目標,吟唱完一首歌謠的一節的時間里,九十威里外的一片雪花凝結成冰棱。華德里安強調:“它叫冰雪歌謠。名字和吟唱都是迷惑對手的,只要你想,無需吟唱,魔力足夠強可以把神廟的地上建筑炸掉,《逝雪日記》是發動媒介。”莊憬澤練習了幾次把雪花變成冰棱,冰塊,直到城堡將近熄燈的時刻才從一層到二層,再抵達三層她的房間。
二層的墻壁上懸掛著四幅畫像,從左至右第三幅只有畫框沒有畫作。前兩幅為抽象風格的半身側像,從畫框下的文字可以辨識出為“華德里安·季米洛夫林,原威蘭國王,初代北方邊地領主”和“埃莉諾·季米洛夫林,原威蘭親王,曾任北方邊地領主”。第四幅是寫實油畫風格的正面半身人像,一看便是安德烈亞·季米洛夫林。畫作的年代較為晚近。他們淺金色的頭發暗示著一個家族的故事。莊憬澤走上三層,走過那一間上鎖且門把手落灰的房間,隔壁是她的房間,三樓這一側的房間可以看到寒城的風景。她的房間被愛麗絲重新打掃過,外間的爐火燃燒,莊憬澤換上睡袍,披著披肩在外間踱步。里間是臥房,玻璃柜中有一瓶紫水晶型的晶體,莊憬澤沒有擅動。她也沒有問師傅或愛麗絲那是什么。在床上躺著,閉眼即是模糊的記憶。下午在藏書室瀏覽過的威蘭王國歷史夾雜著風雪與爐火燃燒的聲音卷入她的腦海。又出現了斷斷續續的記憶,上一次是清除罪惡之匣,告別堂妹莊希瞳,上上次是恢復冰之至者記憶與魔力前與諾克雷爾的重逢。她確定記憶里那位溫柔的女性是愛麗絲。而這次涌入腦海的記憶里,她曾在這座城堡與某人有個約定。那個人在她的認知里很弱小,他用冥界老一套的禮儀吻她的手,他說會讓她愛上他,下一次見面時,會讓她擁有因為愛情而締結的婚姻。
那樣弱小的白魔法師,別死了。她當時有這樣的念頭。現在她想穿過朦朧的記憶去觸碰那頭模糊的銀灰頭發,卻撲了個空。
是諾克雷爾嗎?是諾克雷爾、伶淵晨嵐、安德烈亞如同事先約定好的一樣,相繼出現在她的生活中的原因嗎?
瓶中的紫色晶體是什么?
隔壁上鎖的房間曾住過誰?
莊憬澤抓起逝雪日記,走到三層直通一層的臺階處,直到她推開一層會客廳的大門,華德里安慵懶地躺在沙發上。莊憬澤再往前走一步,突然而來的眩暈幾乎令她摔倒,華德里安接住了她,扶著她回到沙發上。
“為師不準備立刻回到北方邊地領主的位置上,還想再騙騙魔界那群魔族。再過一陣子有非常重要的事情等為師去做,為師有預感。”華德里安面前的茶幾上擺著酒瓶和他剛喝完的酒。
城堡二層。火神看了眼窗外,“極夜已至。”他自言自語道。
城堡三層。諾克雷爾讀完杰西亞和伶淵晨嵐的兩封來信后,將信件投入爐火中燒掉,曾經他會想起花園戰役的那個晚上,現在,在北方邊地的極夜里,他會忘不掉那段初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