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只手按住三枚銅錢，又一只手遞來一塊碎銀，“不必了，多謝！”

手是方子笙的手，她沖小姑娘笑笑，領(lǐng)著韓明瑜和春暖出門。

前世的方子笙不信鬼神，可轉(zhuǎn)世重生后，她只覺得天地玄奧，有許多事不是她所能理解與想象的。

這個小姑娘明顯來歷不凡，小小年紀(jì)獨(dú)自行走，必然有所依仗。她不想，也不愿，與這種能人異士多有瓜葛。試圖知道那些不為人知的神秘，往往要付出太大的代價。這代價她給不起，也不想給。

小姑娘朝方子笙的背影喊：“我從不欠人情，有機(jī)會一定還了哥哥的銀子，還有，我叫白酆，一定要記住我的名字喲……”唉，果真和消息里說的一樣，是個奇怪的人。不過，我們還會相遇的。

白酆一拍桌子：“店家，好冷好餓，快點(diǎn)上湯……”

“來嘍……”

吃飽喝足，韓明瑜心情好的不得了：“要去哪里？”

方子笙先是附耳和春暖吩咐幾句，春暖上車，吩咐車夫王大趕車而去。

煙塵中，方子笙扯扯韓明瑜：“往前不遠(yuǎn)是平里坊，我要去找一個人，你與我一道?！?

平里坊，是花開打聽出來寧家如今的落腳地。

走了半晌，打聽到寧家的具體位置后，不等方子笙上門詢問，就見不少人往東跑去看熱鬧。

“那些人又來了……寧家小哥也回來了，夭壽啊，攤上那么個親戚——”

“可不是嘛，我要有那種外甥，早就跟他劃清界限了，還會替他還賭債？”

“寧家也是可憐，本來就過得不好，這幾日聽說寧大娘的身體越發(fā)不好了。這本來要過節(jié)，好容易心情好些，又被追債的人給折騰的。你是沒看見，那幾個人兇神惡煞的，把寧家的木門都給踢爛了……”

眾人你一嘴，我一言的，方子笙聽了個大概。

順著人流擠過去，但見一間用木板攔起來做圍墻的院子里，四五個魁梧大漢，踢翻一個滿臉青腫的少年。

廊檐下，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姑娘，扶著一位垂淚的婦人，正低聲安慰。

她們旁邊，站著的，正是方子笙此行的目的，寧鳴。

幾個大漢中，一個魁梧的，嘴里叼著一棵隨手拽來的野草，輕蔑地打量著寧家人：“三百兩銀子，少一厘都不行！”

寧鳴根本不看地上慘不忍睹的少年，只是冷聲道：“我說過，我姓寧，他姓北，寧家跟北家早就沒了關(guān)系！要錢，沒有！就是有，也不是給你們的！”

看著寧鳴臉上的冷酷，那婦人眼淚流的更兇了。

“老子才不管你們這些有的沒的。北家全族都死光了，啊，不，這位大娘也姓北，不過成了你們寧家的夫人。夫人啊，這小子說，無論欠多少錢，都有你們寧家來賠，他還說，這是你們欠他的！”

黑臉大漢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寧鳴瞥一眼北小武，目光幾乎要把北小武給凍死：“早知你是這樣的禍害，當(dāng)初我娘就該溺死你。既然留你一命，就該好好珍惜。你趕緊帶著這些人滾。這是寧家，和你們北家沒關(guān)系！”

北小武哭喊著爬過去，想要抱婦人的腿，卻被寧鳴一腳踢開。

“姑姑，姑姑救我啊！他們說若是不還錢，就讓我去坐牢。還要把我賣到藥堂里，當(dāng)藥人。姑姑啊，北家就剩我一個人了！我還沒有娶妻生子，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姑姑，你不會親眼看著咱們北家斷子絕孫吧……”

“小武……”婦人不忍，憑空伸出一只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什么，目光卻忽然瞥過寧鳴的鞋。

那是一雙打了布丁，卻被洗的干干凈凈的布鞋。

這個時節(jié)，穿布鞋是很冷的。

婦人還記得，這雙鞋是前兩年她給寧鳴做的。后來她臥病在床，吃的藥都是人參燕窩，貴不可言。家里的錢，除了吃飯，全都用在她的病上。

結(jié)果，寧鳴連一雙保暖的靴子都沒有。

今日，寧鳴剛領(lǐng)了月錢，也不知這幫遭天譴的惡毒漢子，從哪里得了消息，拖著北小武就來要債。

本來小柔說要用這些錢，扯上一些布，買上一些棉花，給寧鳴做一身暖和袍子。難道，要讓寧鳴繼續(xù)套著幾件單衣過冬嗎？

一個是娘家唯一的獨(dú)苗苗，一個是嫡親的兒子。

婦人覺得一顆心快被掰扯成兩半了。

見婦人松動，黑臉大漢再燒一把火，刷的一聲，從靴筒里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二話不說，匕首抵上北小武的瘦長脖頸。

北小武嚇得閉緊眼，血從他黑乎乎的脖子上滲出，襯著寒光凜凜的匕首，顯得異?？刹馈?

“殺人了！”圍觀的人群里，有人一聲暴喝，眾人立刻做鳥獸散。

“救我，救我——姑母，姑母……”北小武眼淚鼻涕一大把，將一張臉哭成了花貓。

婦人淚流不止，虛弱地望著寒臉的兒子，囁嚅：“寧鳴……他……他是你舅舅唯一的血脈呀——”

“唯一？”寧鳴冷若冰霜，“若不是這兩個字，他一個丫鬟生的私生子，憑什么讓我拿錢幫他。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賭，又何曾為我們想過？要?dú)?，就離遠(yuǎn)點(diǎn)，莫臟了我家的地兒——”

“姑姑姑姑母——救救救救我啊，我再也不敢了……”北小武渾身發(fā)抖，兩腿間有水漬流出。

“不不……”婦人撲上去，“還還，這位壯士，無論他欠多少我都還……小柔，去拿我匣子里的玉來，趕緊當(dāng)了——”

“娘親，那是爹爹留給你的唯一念想……”寧小柔大驚失色。

寧鳴忽然二話不說，進(jìn)屋很快又出來，丟下一錠十兩的銀子。這是他兩個月的薪俸。本打算給娘親補(bǔ)補(bǔ)身體的。

一人撿起銀子，掂掂，不屑：“打發(fā)叫花子呢？他欠我們?nèi)賰伞?

寧家眾人臉色煞白。

“拿玉……”婦人有氣無力。

寧鳴咬牙。

那塊玉，乃是娘親和爹爹的定情之物，意義非凡。這些年，無論過得多苦多難，娘親都舍不得當(dāng)?shù)裟菈K玉，如今居然為了這樣的人……

寧鳴不愿再想，閉著眼，從懷里摸出一塊手指粗細(xì)的印章，握在手中摩挲半晌，朝大漢丟去：“拿去……”

黑臉大漢心喜，正待接著，卻被一只突如其來的手搶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