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叔叔?”肖一安掙扎了很久,終于叫了句叔叔,肖毅成坐在畫室里畫一幅素描,人像,在一個水車旁,坐著一個姑娘,她長發(fā)飄飄,看起來,像個下凡來的仙子,他已經(jīng)老了,握筆的手有些顫抖了,在異國他鄉(xiāng),養(yǎng)成了更加自閉的毛病,他很少說話,總是在畫畫,他的畫廊里,總是能夠賣出好價錢,人們都說‘Jerry是本世紀(jì)最好的畫家’,徒有虛名,他始終一個人,把日子過得很清淡。
偶爾,畫著畫著,他會想起來,有一年,在‘肖毅成’的畫展上,他再次見到她,一個平凡雍容的她,他始終沒有畫過一張,她長大后的模樣,第一次見,還是讓他怦然心動,還是讓他沸騰,讓他無憾了。
“一安?”肖毅成看了很久終于叫出他的名字,他記得的。
“我爸爸,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一個筆記本,紙張已經(jīng)泛黃,看起來是比很久很久以前,還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們都還是少年,此去經(jīng)年,早就散了。
“坐吧!你爸……”
“走了,終于如他所愿了?!毙ひ话踩缃裾f起父母來,還是有些傷感,聊以自慰的是,他們終于如愿的在一起了,“我媽走了之后,我爸像是失了魂,很長一段時間,他總是按時的做好一日三餐,向著我媽經(jīng)常呆的那間屋子,喊我媽吃飯,喊很多聲,都沒有回應(yīng),他才幡然的醒悟過來,我媽已經(jīng)不在了。上街買東西,他總是時不時的要伸手去抓什么,總是一場空,才發(fā)現(xiàn)我媽不在了,他不能時時刻刻的牽著她了。在醫(yī)院里面去體檢,他總是希望自己查出點什么病來,卻次次落空。我問他,為什么就接受不了呢?他說,他占了你的位置,就要連你的愛,一起給她,肖叔叔,我媽走了以后,我才聽說了很多你們年輕時候的事情,既然我是肖毅成的兒子,您也算我半個爸爸,我來接您回去?!?
肖毅成緩慢的轉(zhuǎn)過頭來,他說要接他回去,回哪里去呢?
“我爸,有一個和你一樣的畫室,不一樣的是,他畫的我媽,每個年齡的模樣都有,他說,至少您得看看才行!得看看他這些年,做得合不合格。”肖毅成還是不說話,“我外婆,也走了,挺凄涼的,我們都沒有去送她最后一程,包括外公?!?
便是回國了,肖毅成終于回國了,闊別了祖國快半個世紀(jì),他有些激動,激動地走路都有些顫抖,總是握不住手上的拐杖,肖一安的妻子,帶著肖靜來接機,可愛的小女孩,竟和季晴那么像,她雀躍的撲進他的懷里,叫他“爺爺!”
“誒,乖……孩子,乖孩子?!彼路饛膩頉]有這么夸過一個孩子,生疏得很。
后來,肖毅成不再畫畫了,他老得提不起畫筆了,畫家Jerry神秘的消失了,他在美國的畫室,原封不動的被保留下來,人們都在猜測,那個被他珍藏起來的女人究竟是誰。某個夏日的黃昏,黃角蘭真開得好,知了聒噪得不行,肖毅成坐在落地窗前的搖椅上,身后是滿滿一屋子的季晴,落日余暉,他帶著老花鏡,看那一本季晴寫的日志,零零散散,總歸是關(guān)于他的,很好,很好。
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人知道,原來Jerry回到了他的祖國,回到了他原本想要呆的地方,他用肖毅成這個名字,度過了人生最后的時光,最后葬在季晴的身旁。
季晴的碑上寫著“肖毅成愛妻”兩側(cè)的兩個墓碑,都寫著“肖毅成”,一個新一些,一個舊一些,一生的故事便這么走完了,后來墳頭草一寸寸的長起來,分不出新舊了,只是每年那些花還是一簇簇的開得熱鬧。
他們,又相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