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都不屑,愛,不能支撐我活著,至少它并不是我活著的唯一理由。我要的并不是等價的交換,如果我給你我全部的愛,我就不僅僅要收回你全部的愛,我要的甚至更多,你給得了嗎?我交過那么多的男朋友,沒有一個可以給我,你就有自信可以給我嗎?能給多久?又給多少呢?”季晴說話的時候,眼睛撲朔撲朔的,淚光在漸漸升起的霓虹的折射下,更加閃亮,“楊光,從我第一次見你,我都不認為你會愛上我,所以我才會那么肆無忌憚的接近你,攫取你給小魚的溫暖,死皮賴臉的要求你愛我,當時的我和楊曉虞一樣自信。是我胡鬧,是我錯了。”
再一次的沉默之后,誰都沒有再說話,肖毅成站在他們他們背后的陰影里面,站了很久以后落寞的轉身。他知道,他的長久陪伴都抵不過楊光的一個回眸,這一次,他一直疼愛的女孩是真的愛了。可是,他害怕她的善良、純真,這些被她粉飾掩藏的道德性的品質,最后還是會摧毀她的愛情。
還沒有離開,肖毅成就后悔給季晴帶來的那些證據,那些她和楊曉虞之間的證據。
那一夜,他們當真是在夜以繼日不知疲倦的水車旁邊坐了很久,船家搖著槳來來回回終于變得稀疏了;那一夜,季晴倚靠著楊光沉沉睡去,旅館單薄的被單竟然變得如此溫暖;那一夜,是季晴覺得最奢華的夜晚,不是因為外面的燈光的璀璨,不是因為鳳凰千百年來傳承下來的浪漫氣韻,而是因為她摯愛的男孩,在他的身邊,這么多年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幸福。
季晴終于還是感覺到,張文華和季廉曾經的愛情并不完全只是錯誤,愛來的時候當真像肖毅成所說的,是潮水。
這一夜,比任何楊光陪伴她度過的夜晚都來的珍貴,她睡得很好。第二天的陽光正好,醒來的時候,才真切的感受到,原來不是夢。楊光靠在床頭上,發出輕微的鼾聲,“我才終于發現,為什么愛情會讓風華正茂的女人甘愿放棄一切,沱江邊錘洗著衣服的大娘,起手落手就芳華不再,撐著船的船家起桿落桿,皺紋就又深了一層,最溫情的不過是那遙遙的一望,看一眼心頭便踏實了,所以傍晚歸家時的炊煙才會那么奢侈撩人。愛情終歸會被注進柴米油鹽這些日常又平凡的生活當中去,再洶涌的波濤也都會歸于平靜,終于有一天,年輕時候出現過的微茫的愛情,慢慢被生活和親情消耗干凈。”這一天的文字,特別的柔軟,細細柔柔的鋪展開來,行云流水。
季晴托腮看著睡夢中的楊光,這是她第一次這么長時間仔細的揣摩他,陽光斜斜的搭在她的身上,像是給她披了一件薄薄的外套,她淺淺的笑著,眼睛彎成還看的弧形,亮閃閃的,如果有其他人看過這樣模樣的季晴,也一定會為之著迷,她總是能夠迅速的將周圍的空氣,渲染成她的調子。
要不是楊曉虞打電話來,季晴都還會一直沉醉在這里。楊光的手機冷不防的震動起來,季晴是下意識的接聽了,小魚的電話,她生怕他睡不安穩。
“哥,你會回來的對不對,你快回來好不好。楊光,你快回來。”楊曉虞的聲音怯怯懦懦的顫抖著,“如果連你都不要我了,我就又變成孤兒了,你快回來我身邊。”
“小魚,是我。”季晴躲在衛生間里,聲音壓得很低。
“他果然找到你了,季晴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你已經占有那么多的幸福,分我一點不行嗎?”從悲傷到憤怒,楊曉虞仍然是哭著,“姐……姐。”這兩個字,像兩支鋒利的匕首,深深戳進季晴的心臟,將她的心飛快的搗碎。
“姐姐……姐姐……”像是魔咒一樣,緊緊扼住季晴的咽喉,“把他還給我,我什么都不要,他是我的。姐姐,你什么都有……”
季晴靜靜的聽著楊曉虞撕心裂肺的啜泣,那兩個字反復的戳進季晴的心臟,她痛到無以復加,“小魚,再等等,他會回家的。”我一定會讓他回家的,季晴最受不了楊曉虞柔弱,這個從呱呱墜地起就被無情拋棄的孩子,她怎么能不憐憫。她們來自同一個母體,甚至享受過同一個胚胎,她們心心相惜,她們對彼此都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鳳凰少有的晴天,不確定楊光什么時候會醒來,季晴坐在窗臺上看著人們清理著火災后的廢墟。季晴的心在一點一點的垮塌,她堅持了那么久,她以為她是全世界最貪婪最自私的人,可是走到這一步,卻是她在謙讓,她對自己狠心,卻沒有辦法對楊曉虞狠下心來。
楊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正午了,季晴背對著他安靜的坐著,楊光平白的生出一種幸福的感覺,這是他從未體味過得感受,卻惶恐不安,生怕遺失半分,他總覺得,季晴就像是他捧在手心的水,抓不住握不牢,任他再小心翼翼的捧著,可陽光都會讓它蒸發,風會吹起波瀾,雨會污染她的純粹,反正怎樣都讓他不放心。
“后來,我想過我們的后來,我們都不再矯情,也不那么造作了,時光穿堂而過,如白駒過隙。不論時光怎么變遷,我仍然還是盼望,時光停留在那個夜晚,你窩在我的沙發上,寫下那句話,堅定而永恒,當時,你是懷著什么樣的心緒呢?我還是希望,你仍然是我得不到的那個你,望向我的眼神冷漠而淡寡。
我終于還是沒有能在這個地方將你安放,我不能像沱江邊的女人一樣,日復一日的等待著搖槳的丈夫,我不是望夫崖,我只能被觀望、被疼愛,我只能獨一無二。
這里,是我父母相遇的地方,我并沒有幻想出他們當時的浪漫情懷。走到這里,我也只能說一句“寫到這里剛好接上那兩個字“如果”,她便接著寫,“當真是有緣分這樣的說辭,那么后來,在我們的有生之年還是會有相愛的可能。我可以給自己這樣的希望,給現在和未來獨自生活的我一個交代,僅僅一個交代就好。”
季晴終于還是寫完這厚厚一本,絮絮叨叨纏綿悱惻。楊光看她合上本子,他并沒有窺覬季晴書寫的內容,但他看的出來,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一樣。
“楊光,你知道嗎?買這個本子的時候,我剛剛離家,一個人住,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卻沒有人傾聽,我有好多好多困惑,卻沒有人給我解答。”季晴自顧自的說著,“一個人生活久了,就養成了這種脾性,我一點都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就像當初我說我喜歡你,沒有考慮你和小魚的感受一樣,我自我、空虛、狂妄。重要的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疼惜,如果我和你談一場真正的戀愛,我就不是我了。我不能認輸。”
他們兩個人對望著,楊光的眼神是炙熱卻慌亂的,打破了一貫的平靜和冷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眼前的這個女孩,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上,讓他窒息,讓他燃燒,讓他沸騰,這種感覺和當初喜歡楊曉虞的感覺千差萬別。顛覆了他對愛的詮釋,他曾經以為,愛是水到渠成,是溫暖和煦,現在他才明白,愛是迫切的占有,是疼痛。
“我們回去吧!馬上要高考了。考完試了,帶上小魚,我帶你們去我的家鄉。”季晴輕輕的笑,楊光就這么被牽著鼻子走了,他猜不透她,他不敢去細細的想她說的那些話的深意。
凌晨的火車,臥鋪。季晴睡在下鋪,楊光睡中鋪,轟隆隆的聲音吵得楊光無法合眼,季晴卻說“這種聲響最好眠,周圍都很熱鬧,真好。”后半夜的時候,楊光才勉強合上眼睡著,列車在中途靠站又重新開啟,天開始泛白,蒙蒙亮了,下一站就是A市。
楊光蒙蒙的坐在季晴的床鋪上,他甚至都沒有感覺到她是什么時候離開的,她的筆記本放在他枕頭的旁邊,便條上寫“楊光,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