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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北海道,十勝平原。融雪期的尾聲,大地依舊是一片泥濘與荒涼的戰場。泥漿在正午微弱的陽光下泛著油膩的光,踩下去依舊冰冷刺骨,拔出來帶著沉重的粘滯感。寒風卷著殘留的雪沫和濕冷的空氣,抽打在臉上,帶來持續的麻木和疼痛??諝庵袕浡嗤?、腐草和牲畜糞便混合的、原始而粗糲的氣息。

奶牛隔離區的簡易牛棚里,氣氛卻比外面的寒冷更加凝重。渡邊蹲在那頭最初被診斷為乳腺炎的母牛身邊,臉色鐵青,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幾天過去了,獸醫開的昂貴抗生素似乎收效甚微。母牛的奶依舊紅腫發硬,體溫居高不下,精神更加萎靡,擠出的奶水不僅稀薄帶絮,甚至開始夾雜著絲絲縷縷的血色!旁邊幾頭癥狀稍輕的奶牛,情況也沒有明顯好轉,整個隔離區彌漫著一種絕望的病氣。

“媽的!這藥是假的嗎?!”渡邊猛地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柱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眼中充滿了憤怒和巨大的心痛。每一天,損失的不僅僅是牛奶,更是這些奶牛的生命力!農場本就微薄的收入,在昂貴的藥費和持續的損失下,如同沙漏般飛速流逝!他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獸,焦躁而絕望。

林浩默默地站在一旁,同樣憂心忡忡。他看著那頭痛苦不堪的母牛,看著桶里那些摻雜著血絲的異常乳汁,看著渡邊布滿血絲、寫滿焦慮和挫敗的眼睛……幾天前他提出熱敷和按摩建議時被斥責的尷尬和挫敗感再次涌上心頭,但更強烈的,是一種無法坐視不理的焦急。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再次仔細地掃過病牛。紅腫熱痛、異常乳汁、精神萎靡……他努力回憶著獸醫的診斷和有限的農學知識碎片。細菌感染……抗生素無效……會不會是……耐藥性?或者……有其他并發問題?比如……管理因素?應激?他突然想起幾天前在牛棚角落里看到的,因為融雪導致屋頂滲漏,在隔離區地面形成的一小片濕冷的積水洼。奶牛長期站臥在冰冷潮濕的環境里……

一個念頭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比上次更加清晰,也更加冒險。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忐忑,走到渡邊身邊,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渡邊?!抑馈铱赡懿欢?。但是……獸醫的藥好像效果不大。我在想……除了用藥,環境……是不是也很重要?”

渡邊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像刀子一樣刺向林浩,帶著被打擾的極度不耐煩和憤怒:“你又想說什么?!環境?什么環境?!老子養了幾十年牛,要你來教?!”

林浩被那兇狠的目光看得心頭一凜,但想到病牛的痛苦和農場的困境,他強迫自己沒有退縮。他指向隔離區角落那片濕冷的積水洼,又指了指牛身下潮濕污穢的墊草:“您看那里……還有墊草……太濕冷了。奶牛一直待在這樣濕冷不潔的環境里,會不會……加重感染?或者……讓藥效打折扣?我看過一點資料,說保持患處清潔干燥和溫暖,對乳腺炎的恢復很重要……”

“資料資料!你他媽就知道看資料!”渡邊像被點燃的炸藥桶,猛地站起身,指著林浩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資料能當飯吃?!資料能治好牛?!老子沒你那些破資料,以前牛生病照樣治!滾一邊去!少在這里礙手礙腳!”他粗暴地推開林浩,力氣之大,讓林浩踉蹌著后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

巨大的羞辱感和憤怒瞬間沖上林浩的頭頂!臉頰火辣辣地燒!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又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斥責和否定!他的一片好心,他看到的實際問題,在渡邊頑固的經驗主義面前,一文不值!他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他猛地轉過身,不再看渡邊那張憤怒扭曲的臉,不再看那些痛苦呻吟的病牛,大步沖出了令人窒息的牛棚!冰冷的寒風夾雜著雪沫撲面而來,卻無法冷卻他心中翻騰的怒火和巨大的委屈!他朝著遠離主屋和牛棚的、空曠泥濘的農場邊緣走去,只想離這一切遠遠的!

憑什么?!憑什么他的一片赤誠換來的是踐踏?!在東京如此,在這冰天雪地的北海道,依舊如此!他受夠了!他像一頭受傷的孤狼,在泥濘的雪原上漫無目的地跋涉,任憑寒風如刀割面,任憑冰冷的泥漿灌入靴子。身體的寒冷和疲憊,遠不及心底那被反復碾碎的尊嚴帶來的痛楚。他抬起頭,對著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空,發出一聲無聲的、充滿憤懣和絕望的嘶吼!難道他的存在,他的思考,在這片土地上,永遠都是多余的嗎?

………….

新宿西口,那堆散發著濃烈腐臭氣味的廢棄建材和垃圾箱后面。張揚蜷縮在冰冷堅硬的金屬集裝箱角落,身體因為寒冷和恐懼而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死胡同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心跳聲和粗重的喘息在耳邊轟鳴。那無聲電話帶來的恐懼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僅存的理智。

突然!一陣由遠及近的、異常清晰的警笛聲撕裂了死胡同的寂靜!聲音尖銳刺耳,仿佛就在巷口!

張揚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巨大的驚恐如同冰水瞬間澆遍全身!他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彈起來,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集裝箱鐵皮!完了!警察找來了!一定是循著手機信號或者監控找來的!龍哥……龍哥果然把他賣了!

他驚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著死胡同的入口方向!腎上腺素瘋狂分泌,身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僵硬,卻又在求生本能下微微顫抖著,準備著隨時爆發出最后的力量逃跑!

警笛聲越來越近!刺目的紅藍警燈光芒在巷口墻壁上瘋狂閃爍、旋轉!腳步聲!沉重的、急促的腳步聲朝著死胡同深處奔來!

張揚的呼吸徹底停滯!瞳孔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放大!他猛地弓起身子,像一張拉滿的弓,準備不顧一切地沖向死胡同另一頭,雖然都不知道那里是否有出口!

腳步聲越來越近!伴隨著粗重的喘息和金屬裝備碰撞的輕微聲響!一個高大的、穿著深色制服的身影猛地出現在巷口!警帽的帽檐下,是一張嚴肅而警惕的臉,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掃向死胡同深處!

張揚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大腦一片空白!他發出一聲壓抑在喉嚨深處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身體猛地向前竄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站?。e跑!”一聲厲喝從巷口警察身后傳來!但目標似乎并不是他!

只見那個警察的目光瞬間越過蜷縮在集裝箱陰影里的張揚。警察似乎并未第一時間發現張揚,猛地鎖定在死胡同更深處的、另一個正在攀爬垃圾箱試圖翻墻逃竄的模糊身影上!

“抓住他!”警察大喝一聲,拔腿就朝那個身影追去!沉重的腳步聲和呼喊聲迅速朝著死胡同另一端移動!

張揚僵在原地!保持著那個準備撲出去的姿勢,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巨大的驚愕和劫后余生的虛脫感瞬間席卷了他!不是抓他的?!是抓別人?!他像一根被繃緊到極限又驟然松開的弦,渾身脫力,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倒在冰冷骯臟的泥地上!

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間浸透了他單薄的衣服!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肺部像破風箱一樣嘶鳴!剛才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死定了!

警笛聲、腳步聲、呵斥聲在死胡同另一端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巷子深處。死胡同再次恢復了死寂,只剩下張揚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粗重的喘息。

他癱坐在冰冷刺骨的泥地上,背靠著散發著鐵銹和油污氣息的集裝箱,身體因為后怕而無法控制地顫抖著。剛才那與死神擦肩而過的驚魂一幕,像烙印一樣深深刻在他的腦海里。警察的目標不是他,但下一次呢?龍哥的警告電話絕不是玩笑!這里……新宿……甚至整個東京,對他而言都成了巨大的、隨時可能吞噬他的陷阱!

巨大的恐懼之后,是一種更深沉的、冰冷刺骨的絕望。他還能逃去哪里?哪里是安全的?他像一只被獵人逼入絕境的困獸,環顧著這片散發著腐臭的、骯臟的角落。目光無意識地掃過身邊堆積如山的垃圾——廢棄的家具、破損的電器、散發著惡臭的廚余垃圾袋……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一個被丟棄的、半新的深藍色登山包上!包很大,看起來很結實,上面沾著些油污,但拉鏈完好。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磷火,瞬間在他死寂的心底點燃!

他連滾爬爬地撲過去,一把抓住那個登山包!拉開拉鏈!里面是空的!足夠大!足夠裝下他那個破背包!

沒有猶豫!他迅速將自己破背包里那點可憐的衣物和那幾張浸滿汗水的鈔票塞進登山包!然后,他像一只在垃圾堆里覓食的鬣狗,開始瘋狂地翻找!尋找一切可能用得上的東西——一件被丟棄的、雖然骯臟但還算厚實的工人外套;一頂壓扁了的棒球帽;半瓶不知道誰扔下的礦泉水;甚至……在一個破裂的塑料袋里,他找到了一包過期的壓縮餅干!

他將這些“戰利品”一股腦塞進登山包!動作迅速而果斷!背上沉甸甸的登山包,冰冷的布料貼著后背,卻帶來一種奇異的、短暫的安全感。他最后看了一眼這個差點成為他葬身之地的骯臟角落,眼神里最后一點茫然被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取代。

他壓低帽檐,裹緊那件撿來的、散發著怪味的外套,將半張臉埋進豎起的領子里。然后,像一道融入陰影的幽靈,他不再奔跑,而是低著頭,邁著盡可能沉穩的步伐,走出了這條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死胡同,重新匯入新宿西口午后更加灰暗、人流如織的街道。他不再屬于那些步履匆匆的上班族,也不再屬于那些游蕩在霓虹燈下的尋歡客。他成了一個徹底的“隱形人”,一個背負著恐懼和秘密、在都市最骯臟縫隙中求生的流亡者。目標:消失在東京龐大而無情的脈絡里。活下去,不惜一切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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