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晨,待珍雅二人來房中照料張文通后,陳若師囑咐幾句,便去了勤修堂,找郭襄練武。郭襄將落英神劍掌招招拆解,耐心教導。陳若師資質平庸,不能一時將郭襄所教一一記住,但也勤奮好學,遇到不同有異之處,便立時詢問郭襄。郭襄也耐得住性子,凡是她問的,盡力相教,直至陳若師完全明白。
忽有弟子來報,有位藏僧來訪,要拜會郭襄。郭襄不知來客是誰,便吩咐弟子領著客人到三真堂等候。又見陳若師在此處練武已有一個多時辰,有心讓她休息片刻,便道:“小師妹,練武之事不可操之過急。適才你已練了一個多時辰。現若無事,可隨我一同到三真堂會客。等我見完客人,你再回來練武。你覺得如何?”陳若師恐一時練武有些差錯,徒做無用功,需郭襄在旁指點,便欣然同意。
郭襄領著陳若師來到三真堂,卻見堂中坐著一位身穿紅袍、頭戴千佛觀,形體枯瘦的耄耋藏僧。郭襄上前拱手問道:“敢問大師法號,找我有何貴干?”
藏僧瞧見來者是郭襄,立即離座站起,還個合十禮,道:“貧僧叫達爾巴!”達爾巴本為藏僧,不諳漢語,但自元朝連滅吐蕃、西夏、金、宋,天下一統,各地佛學交流頻繁,達爾巴結識不少求佛漢人,因而會說些漢語。
郭襄一聽其名,心中一怔,原來眼前之人乃是金輪法王的二弟子,自己的二師兄,不禁喜道:“原來是師兄。快請坐!”
達爾巴又施禮還謝,方才坐下。郭襄又命陳若師坐在下首,自己坐到主位,立即吩咐門下弟子上茶。待主客各呷一口熱茶,郭襄問道:“二師兄,此次駕臨鄙派,不知所為何事?”
達爾巴道:“我是來找我那五個徒孫。”
郭襄見他此行竟為五丑而來,又想起五丑曾言達爾巴唆使他們來峨眉派索取龍象般若神功心法,料他此行不善,登時臉色冷峻,哦了一聲,回道:“原來是找你那五個好徒孫。他們正在鄙派鉆研道經佛法。不知師兄找他五人所為何事?”
達爾巴生性敦厚老實,絲毫不覺察郭襄冷諷之意,反而疑道:“我那五個徒孫來峨眉派不是為了龍象般諾神功心法嘛,為何來此鉆研道經佛法?”
郭襄冷道:“師兄竟然知道他們此行所為何事,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達爾巴不解道:“師妹這話是何意?他們到底是為何事來峨眉派?”
郭襄冷笑道:“二師兄,何必在小妹面前裝糊涂。你那五位好徒孫來我峨眉派,不就是聽你唆使,前來索要龍象般諾神功心法嘛!”
達爾巴聽后,長嘆一口氣,道:“阿彌陀佛,此事確實是我所為。因而,我前來拜會師妹,就是為了阻止此事。”
郭襄笑道:“師兄不勞你大駕。幸得小妹學了幾招功夫,你那幾個徒孫還奈何不了我。他們現已被我囚禁起來,日誦道經。”
達爾巴立時寬心道:“幸好師妹無事,否則鑄成大錯,悔之晚矣!”
郭襄冷笑一聲,道:“師兄若怕鑄成大錯,為何當初誆你徒孫,冤枉我私藏龍象般諾神功心法。”
達爾巴瞧見郭襄杏目倒豎,憤懣之情,溢于言表,但他生性不善言辭,仍是不急不慢說道:“師妹請先不要生氣,我與你講些故事,你自會明白其中緣故。”
郭襄道:“好,師兄請講!”
達爾巴述道:“師妹還記得三十年前的襄陽大戰嗎?”三十年前的襄陽大戰,郭襄那年只有十六歲,被蒙古國師金輪法王捉住,蒙古人打算利用郭襄要挾宋朝襄陽守將郭靖開城投降。郭靖以國家為重,不為所動。后雙方因郭襄生死,在襄陽城下爆發一場大戰。雙方死傷無數,就連蒙古大汗蒙哥和金輪法王也殞命于此。
郭襄回望往事,心潮澎湃,嘆道:“記得,那一戰我終生難忘,打了整整一日一夜,尸橫片野,血流成河。師父為了救我,也死在那場大戰中。”
達爾巴聽到師父二字,不禁動容,續道:“不錯,師父是死在那場大戰中。那場大戰,連大汗蒙哥也死在那場大戰。”
郭襄憤道:“一個蒙古大汗死了又有什么稀罕的?他的命難道比師父,和死去的千千萬萬大宋子民更金貴嘛?”郭襄自出生以來,宋廷孱弱,屢受蒙古攻打,素來對蒙古怨及骨髓,因敢譏嘲蒙古大汗。
達爾巴笨口拙嘴,且出家多年,事事看淡,不愿去爭個對錯,仍然續道:“自蒙哥大汗死后,蒙古諸部發生動亂,四王爺,也就是當今大汗和七王爺阿里不哥為爭奪汗位,大動干戈。整整五年,七王爺之亂方被平息。”
郭襄對蒙古國汗位相爭不感一絲興趣,急道:“這和龍象般諾神功有何關系?”
達爾巴道:“師妹有所不知,大汗和七王爺爭奪汗位之際。我藏傳密教也分為兩派,一派是由八思巴為首支持四王爺,另一派是由噶瑪拔希為首支持七王爺。在這五年之中,兩派打打殺殺,教內高手死傷殆盡。八思巴為了打敗噶瑪拔希,統一密宗,便強練龍象般諾神功。”
郭襄道:“我聽聞龍象般諾神功極其難練,縱是武學奇才,窮其畢生精力,也不可能練到頂層。師父當年也只是練到第十層。八思巴若想在幾年之內練成龍象般諾神功,絕非易事!”
郭襄所言非虛,龍象般若神功共分為十三層,第一層功夫十分淺易,縱是下愚之人,勤加練習,一二年可以練成。第二層比第一層加難一倍,需得三四年。第三層又比第二層加難一輩,需得七八年。如此成倍遞增,越是往后,越是難練。當年金輪法王窮盡一生,練至第十層,已是曠古奇才。
達爾巴道:“依當時噶瑪拔希的武功,只需練至第五層,就可以將他打敗。八思巴苦練四年,便練至第五層。”
郭襄驚道:“四年練至第五層?我曾記得師父告訴我,他當年練至第五層花了五年時日。由此看來,八思巴算是個武學奇才。”
達爾巴嗯了一聲,道:“不錯,八思巴是一個武學奇才。后來他打敗噶瑪拔希,廢了他的武功,令他鉆研佛法,弘揚我佛。可誰曾想自此以后,八思巴染上怪病,每次運功,腦袋疼痛異常。他也只活了四十六歲!”
郭襄嘆道:“可惜一代高僧,竟如此過早仙逝啊!”陳若師在旁聞之,也不禁嘆聲可惜一身好功夫!
達爾巴未受二人影響,繼續說道:“八思巴臨終前,囑托密宗幾位掌教大師,龍象般諾神功雖為我密宗鎮教之寶,但此功過于霸道,有悖佛法。且需循序漸進。常人修習,需用千年,方入臻境。如此練功極易使人急躁。若強練此功,又易走火入魔,兩百年前,我密宗曾有高僧練至第九層,繼續勇猛精進,待練至第十層時,心魔驟起,無法自制,自終經脈絕斷而死。這門功夫不宜再讓人修練。”
郭襄贊道:“這位八思巴大師菩薩心腸。令我等好生欽佩,只可惜無緣相見。”
達爾巴又道:“八思巴死后,密宗幾位大師曾商議燒毀此功心法,但念及此功乃是先人心血,燒之可惜,便令我保管此功心法,防止門下弟子私自傳閱練習。我那幾個徒孫得知由我保管神功之事,便求我,允他們偷閱神功心法,但我未曾答應。”
陳若師插道:“幸好大師沒有將那么高深的武功給那五個怪人看,否則會出亂子的!”
達爾巴嗯了一聲,道:“女施主所說極是,我也有此顧慮。”
郭襄問道:“那師兄為何后來又騙他們神功心法在我處!”
達爾巴道:“后來我那五個徒孫又多次求我。我也不知如何令他們不再求閱龍象般諾神功心法。我便尋問掌教大師,大師教我誆騙他們,說心法已交予師妹保管。”
郭襄不解道:“這又是為何?”
達爾巴道:“只因師妹武功高強,且遠在中原。我們料想他們不會尋到你處,索要心法。”
郭襄聽后,點點頭,明白五丑上山索要龍象般諾神功心法的緣由。陳若師卻問道:“那為何您的五個徒孫又跑到此處索要心法?”
達爾巴道:“此事怪我大意。我本以為他們會忘記此事,卻沒有想到他們前些日子逃脫出寺,就不歸來。我將此事告訴掌教大師。大師推測他們可能會來師妹這里,因而派我趕來,將他們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