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陳二人向東行了五六里,陳若師見張文通還未向她道明離開耶律府緣由,竊自狐疑,又行了一段,仍不見張文通說明緣由,余光瞥向張文通,問道:“張大哥,你剛才為何不讓我留在耶律府。莫非你真的想離開襄陽?”
“陳姑娘,耶律幫主有意逐客,咱們何必強留?”張文通道。
“你的意思還是離開襄陽,不幫助耶律爺爺!”陳若師道。
張文通微微一笑,道:“我可沒說離開襄陽,也沒說不幫耶律前輩。只是今日不能留在耶律府!”
“那咱們今日去哪里?”陳若師追問道。
“先尋家客棧住下,明日再去拜府,那時韃子來了,耶律前輩就趕不走咱們!”張文通道。
“不錯,明日咱們再去拜訪。”陳若師忽然轉念一想,道:“不過,你既然想先尋家客棧,為何又出襄陽城?這荒郊野外去哪里找家客棧?”
張文通聽后,不禁低頭偷笑,道:“陳姑娘,咱們如果不出這襄陽城,耶律前輩自然會想到咱們明日還會到耶律府,恐怕連夜就派人將咱們請出襄陽城外!”
陳若師哦了一聲,又問道:“那咱們何時再返襄陽城?”
張文通道:“不急,待城門將閉之時,再回襄陽!”
張陳二人商議之后,在襄陽城外徘徊三四個時辰,待日落西山,方才回城,在耶律府附近尋一家客棧住下。這家客棧距耶律府僅有里余,府外情形清晰可見。翌日拂曉,張陳二人便醒轉,觀察耶律府動靜。
過不良久,忽瞧見滿家喜帶著十數名丐幫弟子急匆匆跑進耶律府。陳若師低聲道:“天還未亮,滿長老這么早來到耶律府。”
張文通疑道:“怪哉!丐幫遭遇大敵,滿長老理應昨夜呆在耶律府,為何昨夜外出?”
陳若師道:“這有什么奇怪的。昨日滿長老可能回家歇息,今早趕來!”
張文通搖頭道:“不太可能!此時丐幫嚴陣待敵,不敢有絲毫懈怠,滿長老怎會回家歇息!”
陳若師嘟著嘴,道:“你說的有理。咱們何時入府拜謁耶律爺爺?”
張文通道:“不急,現在還是拂曉,待辰時再去!”
時至辰時,張陳二人徑向耶律府。行至府前,卻遭丐幫弟子攔住,喝道:“來者何人?”
張文通拱手道:“各位丐幫兄弟,我是昨日耶律公子請來的客人!”
群丐仔細打量張陳二人,似曾相識,忽有一丐道:“我記得這二位確實是小公子帶來的客人,不是蒙古韃子!”群丐見張陳二人是友非敵,登時請二人入府。
甫入一進院落,就聽聞滿家喜道:“這都辰時了,韃子為何還沒來?若再不來,咱們的計策就落空了!”
馮仁恭呷了一口茶,道:“滿兄弟稍安勿躁,該來的總會來的。他們在帖子上寫著是今日辰時拜府,便會在辰時來的。這還剛到辰時,勿急。”
滿家喜來在堂中回踱步,道:“馮大哥,你是個好性子,能坐著等。我老滿可是一個急性子,坐不住啊!”
耶律齊道:“滿長老,你也坐下來陪我們喝杯茶。盛兒,你將滿長老的茶端給他。”
“是,爺爺!”耶律盛端著一杯香茗,遞與滿家喜,道:“滿長老,請用茶!”
滿家喜接過茶,道:“多謝幫主!”說罷,咕嚕地喝下茶水,悻悻的坐下。耶律盛瞥見張陳二人,驚喜若狂,道:“若師妹子、張兄,原來你們沒有走啊!”
張陳二人躍入大廳。陳若師嘻道:“我們怎會走呢?我答應幫耶律爺爺退敵,自然會留在這里幫你們啦!”
耶律興漢見二人重回耶律府,憂心忡忡,忙道:“若師,張少俠,韃子馬上就要來了,此地不宜久留,你們還是速速離去!”
耶律齊忽道:“誒,興兒,既然若師和張少俠有意相助,豈有逐客之理?請若師和張少俠入座。”耶律齊深知二人此番前來,鐵心助拳,逐客無用,且大敵將臨,冒然將二人請出府外,若遇到蒙古國師,恐兇多吉少,倒不如將他二人留在府內,乘亂之際,將二人護送出府,保全二人性命。
張陳二人喜道:“多謝耶律爺爺(耶律前輩)!”
倏地。府外傳來喊聲:“耶律幫主,這是你們丐幫待客之道嗎?”此聲宛如晴天霹靂,震耳欲聾,廳上眾人大驚失色,不約而同朝門外望去。
張文通暗道:這蒙古國師內力果真非比尋常。這大廳與外街至少隔了數十步遠,但聲音如此響徹,震得人心魂不定。耶律前輩這回真遇到勁敵了!
耶律齊站起身,朗聲喊道:“丐幫幫主耶律齊恭迎國師大駕!”此聲雖不如前者聲勢浩蕩,但卻經久不竭,有余音繞梁之勢。
張文通暗贊道:耶律前輩年老力衰,精力自不如蒙古國師,這聲吶喊雖不如蒙古國師的響徹,但沉穩有余,余音強勁。內力上也不遜于蒙古國師。這一喊也有敲山震虎之意,在氣勢上,也不讓蒙古國師小瞧半分。
耶律齊又謂眾人道:“諸位,請隨我一同迎客!”說罷,遂率眾人出門,遠遠望見旌旗招展,銳兵精甲。來者不下百余眾。為首二人,一個面如重棗,番僧打扮,頭戴黃色雞冠帽,身穿紫紅披單,雖是臘冬季節,仍露兩肘,稱作火德上人,另一個卻是一名女子,膚如冷霜,頭裹白巾,面戴白紗,身著白衣,腳穿白履,甚是耀眼,稱作廣寒星君。
這二人是同門師兄妹,拜在天池怪俠門下,曾助忽必烈平叛阿里不哥、進軍交趾,數立奇功。八思巴去世后,忽必烈冊封二人為國師。十年間,二人又將那些與元廷作對的門派逐一消滅。雖丐幫屢屢對抗元廷,但忽必烈念及耶律齊父親耶律楚材有功蒙古,故以招安為主。然而數次招安未果,忽必烈動了殺心,故派火德和廣寒二人前來,力除耶律齊等人。
二人行至耶律府前,卻遭群丐攔阻,念及自身身份尊崇,不與群丐一般見識,因而大喊一句,喚出耶律齊。
耶律齊上前,拱手道:“相必尊駕就是國師吧!”
廣寒道:“不錯!”其聲冰冷,無一絲友意,又因她遮住面頰,只露出陰厲雙目,懾人心魄。
耶律齊道:“既是貴客,那請二位到寒舍一敘!”
火德雙手合十道:“耶律幫主,客氣!”說罷,昂首從耶律齊身前走過。
二人隨從緊隨其后,卻被群丐攔下。火德心中不悅,譏道:“耶律幫主既答應我們進府,為何還要出手阻攔我的隨從?”
從耶律齊身后閃出一人道:“我家幫主只答應讓二位進府一敘,卻未允諾他人進去!國師會錯意了!”
廣寒道:“你是何人?竟在此喧嘩。你們丐幫的人難道一點禮節都不懂嗎?”
那人笑道:“我乃丐幫執法長老馮仁恭,我們丐幫是禮隨客變。來客若是知禮,我們便行禮。若遇到不知禮的,我們縱使以禮待客,也是枉然。國師,你覺得我說的對嗎?”馮仁恭暗嘲廣寒火德不知禮數,眾人會意,或仰天大笑,或低首偷笑。
廣寒頓生怒氣。眾人瞧不見她的面情神色,也不知她是怒是喜,只感周遭氣溫驟降。倏地廣寒甩出長袖,直逼馮仁恭。馮仁恭雖智力過人,但武功尋常,未料到廣寒出招迅猛,一時手足無措,驚得連退數步。
眼見長袖僅離馮仁恭僅有尺遠,耶律齊驀地揮起手中綠竹棒,使出“纏字訣”,削掉長袖所含內力。電光火石間,長袖失去內勁,拖落在地。
廣寒心道:這耶律老兒果真名不虛傳,武功不在我和師兄之下。此人不除,必為我蒙古大患。又暗運內力于長袖間,欲再出一招制服耶律齊,卻被火德按住手背。廣寒會意,不敢輕舉妄動,使個巧勁,收回長袖。
耶律齊道:“既然國師想讓隨從進府,也未嘗不可。怎奈寒舍太小,承不了這么多上差。國師可挑一兩個精干隨從入府。”
火德見耶律齊退讓一步,又懼他人多,不好再番計較,只領兩名隨從提著禮物隨他一齊入府。
進府后,耶律齊安排眾人依著主客尊卑長幼順序就坐。雙方互通姓名,一一施禮。火德忽道:“耶律幫主,今日乃是臘八佳節,我奉大汗之命,特送耶律幫主一碗臘八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來人,把粥端上!”
隨從立即從禮盒中端出一碗臘八粥,遞與火德。火德接過粥,長吹一口氣,驅散粥中熱氣,笑道:“耶律幫主,請接粥吧!”說罷,將粥平擲與耶律齊。
耶律齊深知火德此舉是為試他功夫。這碗粥若是不接或是接不住,都會折了丐幫的面子。只見這碗粥來勢兇猛,若是硬接,極易震傷虎口。耶律齊急出右掌卸掉此粥來勁,粥碗失勁垂落,又急出左掌端穩粥碗。
忽地,耶律齊眉頭緊鎖,深感一股灼浪要燒穿他的手掌。他未曾想到火德竟用內力將粥加熱,縱使武功練至出神入化,肉掌也難以抵住這般高溫。耶律齊本能地松開粥碗。粥碗順勢而落,有墜地之險。丐幫眾人無不驚愕,以耶律齊的武功修為絕不會連碗粥都接不住。
火德、廣寒本以為粥碗定會墜地摔碎,滅一滅丐幫的氣勢。卻見耶律盛輕抬左腳,接穩粥碗,又一使勁,將粥碗踢起四五尺高,急甩衣袖裹住左掌,接穩粥碗。丐幫眾人無不贊好喝彩。
耶律齊輕吹幾口氣,又慢慢的吸了幾口,道:“這粥似乎是剛熬好的,還熱的很啊!”
火德大駭,心道:這耶律老兒身手不遜少年。我還是小心為上,不要妄自托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