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得安將張文通請到大堂,俄而,店小二端來酒菜,二人把酒言歡。楊得安忽地尋問張文通這十年來的經歷。
張文通便將這十年來與家人失散,路遇恩師,尋找二圣,幸遇德祐帝等諸事一一向楊得安講述。楊得安得知他練就一身武藝,暗自叫好。等聽到張文通為復國大業來回奔波勞碌,不禁稱贊他忠勇為國,可敬可嘉。又知德祐帝遠在宣政院,不得不又罵忽必烈戕害宋室,令宋室蒙羞。張文通也尋問他這十年來所遇何事。
回想往事,楊得安不禁長嘆一口氣,緩緩道來:“十年前,我與夫人、少將軍走散后,也曾尋過你們,但遍尋不得。不期遇到一隊韃子騎兵,我帶著弟兄們上前廝殺。雖然殺死幾個韃子。但韃子兵馬越聚愈多,我等不敵,大敗逃走!”說著將杯中殘酒飲盡。
“后來又遇何事,逃至此處?”張文通問道。
“后來我逃至衢州,路遇我的老鄉杜圣哲。此人是咸淳七年進士,曾任左司員外郎,為人聰慧,善謀好斷。此人與我一樣,心復宋室。他聽聞淮南西路副都總管徐伏波將軍在此處五峰山占山為王,意在滅元復宋,便與我商議,投奔于他。”
“那為何楊叔叔在這客棧里,做這圖財害命的勾當?”張文通不解道。
“少將軍不知,這客棧也是屬于山寨的。我與杜圣哲投靠徐將軍后,杜圣哲被任命為軍師,而我做了山寨東路迎賓頭領。這家客棧實為五峰山寨東路哨崗,若有重大軍情,需通報山寨,早作御敵準備。平日里也干些劫財的勾當,只為了補充山寨軍餉。早些時候,只劫土紳富豪。但此處過往客商實在太少,因此也劫些尋常的客人。”楊得安笑道。
“那這店里,你是掌柜?”
“是的,少將軍。我等在此喬裝,我是掌柜,適才入室偷你銀兩是兩個伙計!”楊得安忽然猛地一拍腦袋,“哎呀,忘了還有一個賬房先生去通風報信去了,待會兒便有山寨大隊人馬到此。要不,等會兒少將軍隨我上山去拜見山寨各位頭領?”
“也好!你我都為復宋大業,乘機認識一下山寨諸位好漢!”張文通點頭道。
“我們山寨有頭領十五位,嘯聚千余眾,兵強馬壯,錢糧堆山,在廬州淮安一帶頗有威名。五峰山陡峭險峻,易守難攻,韃子屢次圍剿,都是大敗而回。日后舉事,定能席卷江淮。”楊得安說的吐沫橫飛,頗為得意。
正說間,外面燈火通明,人叫馬嘶,有人喊道:“里面人聽著,識相點交出掌柜伙計,否則將你們碎尸萬段!”
“山寨人馬已經到了,少將軍請隨我出去,拜會其他頭領。”楊得安握著張文通,并肩出門會見群雄。
那門外嘯聚百余人馬,為首一人騎著青驄駿馬。那人瞧張楊二人舉止倒像好友,不似仇家,心中疑惑,問道:“楊兄弟,這是怎么回事,不是傳報你遇到麻煩嗎?”
楊得安笑道:“秦大哥,今夜出了誤會,害大哥白跑一趟。這位是上將軍張世杰之孫張文通公子,與我是舊相識。”
那人拱手道:“原來是名門之后,失敬失敬!”
楊得安指向那人,對張文通道:“這位是山寨馬軍副統領秦磊大哥,原任我大宋武騎尉。”
張文通拱手道:“秦頭領,在下有禮!”
楊得安立請秦磊入客棧議事。秦磊翻身下馬,與張楊二人同入客棧,又命左右原地待命。
楊得安請秦磊坐下,并言明張文通有意加入山寨,懇請秦磊帶他上山。秦磊以防有奸細混入山寨,便將楊得安拉在一旁,忙問張文通是否真心投靠。楊得安以性命擔保張文通是真心投靠。秦磊方才應允連夜帶張文通上山。
張文通心念陳若師,不愿不告而別,便先讓秦磊稍等片刻,自去后院,與陳若師告別。陳若師被外面人馬吵醒,不敢睡著。忽聽得有人敲門,忙問:“誰?”
“是我,陳姑娘”
一聽來者是張文通,陳若師頓時松了一口氣,忙道:“稍等!”說罷,點亮油燈,打開房門,請張文通入內。
“我不進去了,來此是為告訴陳姑娘。我要隨楊叔叔去他們山寨一兩日,你在此等我一日。若明日還不見我回,你便去求楊叔叔,讓他帶話給我。我便即刻來與你匯合。”張文通道。
“能否帶我同去?”陳若師驀地發問。
能帶陳若師同去,自然是好,但張文通深知他此去乃是為了復宋滅元大業,稍有差池,便是滅九族的大罪,他不想陳若師身犯險境,遂道:“他們山寨進出嚴密,我不便帶你上山。你放心,我不會誤了日子!”
“那好!我在這里等你便是。”陳若師頗有些失落,自與張文通相識以來,二人并未分離,且二人互相傾心,驟然分離,難免有點傷心。幸好只是分離一兩日,也無大礙。
張文通辭別陳若師,便隨秦磊去五峰山寨,臨行前,囑托楊得安好好照顧陳若師,若她有事相求,要非難事,定要相幫。楊得安一口應承。
張文通隨秦磊一眾往西行二十余里,便至五峰山腳。秦磊命人在路邊古柏的樹干上系上一根紅色的綢帶,并敲打九下。這柏樹樹質堅硬,內部空心,敲出聲音也是極響。俄而從山上也傳來一陣樹響。
張文通不明所以,問道:“秦頭領,這是何故?”
秦磊道:“山寨進出嚴密,需驗明身份。因而敲打這柏樹,系上綢帶,告訴山上兄弟,是自己人,勿須防備。山上的暗哨兄弟會瞧來者是否是山寨之人。若是便敲山上柏樹六下,若不是便敲三下,以示警惕。”
“原來如此!”張文通道。
“現還需辛苦少將軍一下。山寨對外人嚴密謹慎,恐外人進入山寨,熟悉這山寨內的機關暗道,排陣布防。因此立下規矩,凡是外人進入寨中,需蒙雙眼。少將軍現非我寨中之人,還請帶上這個。”秦磊又命身旁嘍啰拿出一根黑帶。
張文通也不多問,按他所說,蒙住雙眼,緊握馬鞍。秦磊即刻命人替他牽馬行走。如此過了近半個時辰,張文通方才被揭開黑帶,環顧四周,已在寨內。
秦磊扶他下馬,道:“現天還未亮,請少將軍隨我在客房休息。待天明,我稟報寨主,再請你與寨主相會!”
“一切憑秦頭領安排!”張文通拱手道。
秦磊便將張文通帶至客房。一路上張文通不多看,也不多問,尾隨秦磊身后。待秦磊走后,他便和衣就睡。又過了一個多時辰,天色大亮,有人端來早飯,驚醒張文通。張文通匆忙洗漱,胡亂吃了一頓。
過不多久,秦磊又至客房,言寨主有請,請張文通到忠義廳。張文通又尾隨秦磊至忠義廳。那廳頗大,正堂懸掛著“收復河山”匾額,兩旁盡是些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等兵刃。堂中正坐一人,下面又坐著八人,分列左右。
張文通瞧那廳中正中間坐的那人,濃眉大眼,燕頷虬須,盛氣凌人。那人見到張文通,立馬離座,上前抱拳施禮道:“久聞上將軍威名,可惜無緣得見。今日能見其后人,也是三生有幸。”
張文通忙著還禮道:“不敢不敢!”
“這位便是徐寨主!”秦磊指向那人。
“徐寨主,在下有禮了!”張文通拱手道。
徐伏波忙扶起張文通,道:“少將軍不必多禮。來,我帶你認識一下我山寨的眾位兄弟!”說罷,先從左手自上往下一一介紹,五峰山兵馬副統領羅銳,步兵副頭領武橋,后寨護衛頭領胡季平,賞罰軍政司頭領嚴端。再從右手側自上而下是軍師杜圣哲,馬軍頭領林祥,前寨護衛頭領安寶慶,錢糧出納司頭領錢亮。徐伏波還告知張文通,五峰山寨還有步兵頭領武杭和四位迎賓頭領,除東路迎賓頭領楊得安,余下三路是西路迎賓頭領朱權,北路迎賓頭領王承,南路迎賓頭領劉瀚。張文通逐一向眾位頭領施禮。
徐伏波拉著張文通,請他坐在自己位子,道:“今日,能得少將軍加入我等,乃是我山寨之福,也是我大宋復興之望。即日起,我愿讓出寨主之位,由少將軍掌管山寨大小事務。”
徐伏波此舉只為拉攏人心,以顯禮賢下士。張文通熟諳此理,也忙推脫道:“我初入山寨,一為結識各位英雄好漢,二為復宋大業,并非鳩占鵲巢。待日后徐寨主舉義,懇求徐寨主讓我當一個馬前卒,為復宋大業盡綿薄之力。”
“說起復宋大業,我等也是希望能得遇明帥,帶領我等共舉大業。少將軍乃是名門之后,我又聽聞少將軍武藝高強,三兩下便將楊兄弟打倒,正是這不二之選。我主意已定,還望少將軍勿要推辭!”徐伏波道。
張文通立時站起,拱手道:“徐寨主實在抬愛,在下才疏學淺,勿要多談。”
杜圣哲也站起勸道:“徐大哥久為寨主,人心所伏,若再謙讓,恐冷了兄弟的心。”說著眼視眾人。
只見武橋跳出來道:“我當日被韃子圍剿,投靠大哥,便是圖大哥仗義之名,誰敢奪你位子,我便殺了他,然后各自散伙!”
羅銳也發出聲道:“我自景定年間便跟大哥,這寨中還有許多兄弟與我這般,何人肯從?”
安寶慶大叫:“大哥若是推讓別人,我等各自散伙!”
張文通趁勢道:“徐寨主應當順應眾心!”
徐伏波道:“多謝各位兄弟抬愛。那我勉為其難再擔重任,待日后尋得明帥,我定要讓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