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包頭，你是不是得罪誰了？”有人問屠八妹。

“這還用問？”有人替屠八妹解答，“不然誰會閑著沒事把門板當(dāng)菜地往上潑糞呢？嘖，熏死人了?！?

誰潑的屠八妹心知肚明，盯著被潑滿大糞的兩扇門，屠八妹心里泛起陣陣冷笑，昨天她忍了，人家竟將她當(dāng)成可欺的軟柿子。那么好吧，既然忍不能風(fēng)平浪靜，那就以牙還牙好了！

眸光一甩，屠八妹昂首挺胸轉(zhuǎn)去側(cè)門進了豆腐房。

豆腐房里正忙得熱火朝天，老李頭他們已做好三板豆腐，屠八妹進去時周大媽在糾正江有春濾漿的姿式，指點他如何使用巧勁。老李頭在點鹵水，傅伢子在煮漿，幾人都沒注意到站在側(cè)門口的屠八妹。

默默看著忙碌的他們，屠八妹胸中怒火一點點消融，過去她肩挑的就只八個女兒，如今除去八個女兒她還有豆腐房，還有眼前為豆腐房辛勤勞作的四人。她已不是過去的屠八妹，不能再像過去一樣由著性子來。不就是門上被潑了糞么？過去她也這樣對付過別人，老話不是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么？今天就當(dāng)是為過去的行為還債好了。

屠八妹抬腳進了豆腐房。

“嬸，你來了?！苯写阂惶а劭匆娡腊嗣茫詭Ь兄?shù)貨_她打了聲招呼。

周大媽扭頭看她一眼，隨后端起一板豆腐欲朝大門口走去?！暗葧?，周姐。”屠八妹叫住她，“今天改在側(cè)門賣豆腐，有春，等會再濾漿，咱們先把賣豆腐的案板拖去側(cè)門那邊?！?

豆腐房的側(cè)門正對著菜市場的南面出口，僅容一人進出，嚴格說來它只能算是半扇門，還是前年姜姐帶人拆掉幾塊木板開出的這扇小門，為的是方便自己人上班時抽空去菜場買個菜什么的。

案板搬到側(cè)門來后屠八妹突然發(fā)現(xiàn)這邊位置更好，而大門位于菜市場尾部，一般人家特意來買豆腐才會繞去那邊。現(xiàn)在搬到這邊則不同，那些來買菜可買可不買豆腐的人路過興許順手就會買上幾塊豆腐。這個發(fā)現(xiàn)讓屠八妹很興奮，她拍手向大家宣告，說以后都改在側(cè)門賣豆腐，等會下午收工后就把側(cè)門扒開擴建成大門。

屠八妹的主意得到大家贊同，江有春在她說話時就將三板做好的豆腐搬了過來。白嫩嫩的水豆腐在側(cè)門一現(xiàn)身，立即就過來兩個挎著菜籃子的老太太，屠八妹趁勢扯起嗓子探頭大喊：“買豆腐送豆渣豆?jié){了?！?

不一會側(cè)門前就擠滿買豆腐的老頭老太太們，場面比昨天還火爆。

“顧冉媽。”何嬸在外踮腳喊屠八妹，屠八妹鏟起四兩豆腐側(cè)目看向她，她張張嘴，指指大門那邊，示意有情況。

“你先把菜攤挪過來，有話等會再說?！蓖腊嗣么舐暩嬖V她。

何嬸點點頭轉(zhuǎn)身去了。

一番忙碌過后，屠八妹這才告知他們幾個情況，周大媽說：“這姜玉英做事也太出格，昨天鬧了一場還不解氣?！?

“隨她去吧?！蓖腊嗣谜f：“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咱們把大門改在這邊，她要敢往這邊潑糞把菜市場弄得臭氣熏天，那她得罪的可不單是我們豆腐房，到時不用我們出手自有人找她麻煩。至于那邊，她愛潑潑去，大不了她前腳潑咱們后腳清洗掉就是，只要她有那精力和閑功夫由著她去折騰吧！”

老李頭夸屠八妹，說她當(dāng)上包頭后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屠八妹說：“嗨，這到哪座山頭就唱哪座山頭的歌，我去開大門。傅伢子，把橡皮管接到水籠頭上拖去大門外，有春你去把你睡的房間門后的竹掃把拿上，就辛苦你倆把大門清洗干凈?！?

江有春說：“干這點活有啥辛苦的，跟下田種地沒法比?！?

江有春和傅伢子剛把大門清洗干凈就有大單生意上門，有人家里老了人（過世），但凡有紅白喜事豆腐是招待親朋好友必不可少的一道主菜。而鎮(zhèn)上習(xí)俗老了人靈柩又要擺放三天才能安葬，這就意味著屠八妹不用為這三天的豆腐銷量發(fā)愁。

何嬸知道后心里一塊石頭也落了地，昨天看見屠八妹掉淚她嘴上勸慰大不了另找份事做，心里卻是一萬個不愿意。她對豆腐房生死存亡的關(guān)心一點不比屠八妹少，兒子在鎮(zhèn)上做事她和江富海都自覺臉上無比有光，先前她背著一簍菜走來見大門被人潑了糞嚇得六神無主，她擔(dān)心豆腐房生意做不下去她兒子會被灰溜溜退回鄉(xiāng)下，那樣他們?nèi)叶紩屓藧u笑，以后在鄉(xiāng)下也別想抬起頭來。

下午兩點不到豆腐全部售空，屠八妹讓老李頭他們把明天做豆腐的黃豆泡上，多泡五十斤，她自己跑去找人來擴建側(cè)門。豆腐房從上到下都是木質(zhì)建筑，改裝一扇門難度不大，忙活到晚上六點多便大功告成。

“有春，今天就別回去了，上我家去吃頓飯吧。”屠八妹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時喊上江有春跟她一塊去。

江有春說：“不了，嬸，我阿娘走時交待過讓我晚上回去吃飯，說是有事?！?

“那行，你路上當(dāng)心點，吃完飯想跟家里歇著也行，只要明早五點前趕到豆腐房就可以?！?

“好，那嬸我回了。”

“去吧?！?

屠八妹提著布袋子心情愉悅地往家趕，路過三食堂見前面袁大媽家的屋門口圍了一大群人，里面隱約傳出撕心裂肺地嚎啕聲。她正猶豫要不要過去看看，就見劉大媽從三食堂邊上的小路上過來。

“怎么樣，尸體打撈上來了？”她迎上劉大媽，早上她在去豆腐房的途中聽人說，昨晚袁大媽兒子單位的人打撈到半夜愣不見人影。

“作孽喲，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世上最讓人斷腸的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兩口子哭得背過幾回氣……”劉大媽搖頭嘆息不止。

屠八妹心下戚戚，昨天她誤以為淹死的是顧西，那揪心揪肺的滋味現(xiàn)在想起都還隱隱扯出一絲疼痛。

“這說來也怪，袁家三代都是一脈單傳，到袁昌勝這終于有了兩個兒子，這下又只剩袁斌一根獨苗了。”劉大媽說著又嘆了口氣。

屠八妹下巴朝馬路邊的小溪一揚，“村里這些孩子以前不都在家門口這條小溪里游泳，怎么好好的跑去水庫，這也真是讓人鬼纏了。”

兩人說著話到了她們所住的平房檔頭，屠八妹遠遠聽見建新尖著嗓子在家嚷嚷，不知又在抽什么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