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不過一會兒，遠遠從后面?zhèn)鱽砝畲笞斓慕新暋１娙硕纪Ｏ履_步，一齊回頭看去。只見那李大嘴手拿一根客棧里挑水用的扁擔，正和昨天晚上，跟賣碗碟客商抬杠的吳結(jié)巴，一起小跑了過來。

到了近處，眾人忽然都笑了起來，原來，吳結(jié)巴在客棧里沒有找到趁手的家伙，怕追趕眾人不上，所以就空手，跟拿著扁擔的李大嘴就往眾人這里趕來。經(jīng)過路口轉(zhuǎn)彎處，見一戶人家的園地邊上有一個澆水的勺子，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抄了起來，抗在肩上，就和李大嘴一路小跑過來。

原來，他昨天晚上喝多了，和客商杠了幾句，回想起來，全是因為李大嘴的挑事。早晨暗想，再也不理這個討厭的李大嘴了。誰知快到中午時，那李大嘴就一路小跑的喘著粗氣，到了他家。

他剛要象往常一樣，拉下臉說落李大嘴幾句解氣。誰知李大嘴早已神秘兮兮的將那張大嘴湊到了他耳邊：“老二，你知道嗎，昨天晚上跟你抬杠的那客商，不知道何時，不見了。現(xiàn)在，公孫那個小氣鬼，急得到處找人，差不多快把小鎮(zhèn)子給翻一遍了。”

“你說昨天晚上的那個大個子不見了？”

“是啊！現(xiàn)在，公孫那個小氣鬼在到處找人跟他去‘那個’地方。聽說，那個客商，就是因為昨天晚上跟你抬杠，被你說的下不來臺，夜里真的自己挑著碗，去‘那個’地方了。”李大嘴低聲說道。

“都是你這張臭嘴，沒事瞎搗鼓，要不是你挑撥，我怎么會跟他抬杠？”

“你不要事事都賴我啊，吳結(jié)巴，你抬死杠這毛病，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嗨，我這死杠眼，不知壞了多少事。你那張大嘴惹的事也不少。現(xiàn)在公孫這個小氣鬼，肯定沒少在那罵我們倆，咱還是去看看吧，幫個人場也好的。”吳結(jié)巴說道。

公孫店主自小跟二人一起長大，知他二人一個死杠眼，一個天生臭嘴。不過二人平日對人對事卻從沒壞心。見二人趕來，心里也是一熱，臉卻拉了下來，說道：“都是你兩個老東西，天天見誰咬誰，這下好了。哎，什么也不說了，趕緊跟我找人去。”

“你，你個老東西，又哪里，哪里好了，小氣的跟婆娘一，一樣。”吳結(jié)巴邊跟在公孫掌柜后面，邊喘著氣說道。

“你還好意思說，哪一年我不是偷偷的抹掉，你和李大嘴兩人十幾筆不還的爛賬。”公孫店主沒有好氣地說道。

三人，一邊走著，一邊仍不罷休的扯出一些陳年的老賬。

十幾個人順著山腳和平原的接壤處，往一片遠遠看去全是野草的地方走去。眾人早已將手中的家伙緊握，互相緊緊地挨著，用手中的棍棒，撥開前面的亂草。亂草有些早已枯干，一些仍是旺盛的生長著，互相交纏在一起，令眾人行走緩慢。

進入草深處，有的枯草已經(jīng)遮住人頭，在太陽底下，影影綽綽，令人就像走在一張破碎的漁網(wǎng)下面。空氣里，在悄悄地傳染著各人不安的情緒。

剛繞過山腳，一小片開闊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陽光下，一片陰云，仿佛籠罩在開闊地西面的荒草場上方。眾人只是聽說過這個地方，雖然離鎮(zhèn)子不是很遠，卻從沒有人來過。站在開闊地面前，一時間，眾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然，不知何時起了一陣山風，將前面大半人高的野草，吹得搖擺起來。在野草的擺動中，一塊塊小小的光禿禿的墳頭，從亂草里時隱時現(xiàn)的呈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眾人互相壯著膽子，試探著走向那片墳場。恐懼和探究未知世界的刺激心，在每個人的心里，反復(fù)交錯著。

這種大眾心理帶著眾人，一起向前走去。

剛到‘萬人冢’的邊緣，一根扁擔，橫臥在草叢中，再往里走幾步，十幾只褐色邊，白色底的小碗，亂七八糟的出現(xiàn)在雜草間。

眾人硬著頭皮，用手中的扁擔、棍棒，試探著去撥開前面的荒草，向里走去。有幾個人，已經(jīng)擺好見勢不好，掉頭就跑的架勢。

又往里面走了十幾步，幾座矮小的無頭墳，毫無預(yù)兆的忽然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將眾人嚇得一起向后縮了縮脖頸。

眾人定了定神，不知是誰輕輕地“啊”了一聲，吳結(jié)巴的汗瞬間就從背上冒了出來。如果不是他天生膽小，早早的就夾在眾人中間，估計早已撒腿就跑了。

在那一聲驚呼中，眾人看見，在這三座墳的墳角邊上，散發(fā)著幾十只小碗。在墳體上，從上到下劃著有直有彎的長痕。這些長痕，明顯是人的腳印劃出來的。而且每個墳肩上和墳頭上，密密麻麻踩滿了人的腳印，在輕風吹動中時遮時現(xiàn)間，顯得分外的詭異。有的腳印，是蹬著窩垱而上；有的腳印，是從墳的肩處，如一根線般，直直的滑到墳底和平面的接壤處。

有些青草，被劃過的腳印踩踏得趴在墳體上，仍在向外溢著汁水。那些小碗，或平躺，或正，或碎，或斜著四散在每個無頭冢邊。每個無頭冢的底部、四周都有凌亂的腳印，而且每個墳與墳之間，都有爬行的痕跡。凌亂的程度，就像幾十個人，在這三座無頭冢處，無序的跌撞滾爬留下的痕跡。

眾人原本多數(shù)是起哄、好奇而來，可是到了此處，就被眼前的詭惑之狀先煞了膽兒。原本都藏在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恐懼，瞬間就被潛意識和現(xiàn)實激發(fā)出來。雖然在中午的高陽當空下，眾人的后背仍然感到發(fā)冷，一陣從山邊吹來的側(cè)風，讓眾人心里打了個寒顫。幾個膽小的，已經(jīng)悄悄地從原本站在人群當中的位置，慢慢地落下到了最后面，擺出一副隨時見勢不妙，撒腿就跑的架勢。

雖然那時候已是初夏，青草已經(jīng)到處長滿。但是，‘萬人冢’卻絲毫沒有勃勃向上的生機之意，反而被那些凌亂的小碗和腳印，勾勒出一片詭異，譎殺之怪像。

那客棧的公孫店主，見眾人已有不前的意思。他更是感覺到，自己身后的吳結(jié)巴，抖動著的大手，不時碰觸到了自己的胳膊。公孫店主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幾步，耳朵卻在聽著身后眾人的腳步聲，誰知他往里又走了幾步，卻仍然聽不到后面眾人跟進的聲音。他一回頭，見眾人都站在原處沒有動彈，大家都擺出一副依他為風向標的姿態(tài)。

眾人都在等著他再往里面走幾步，如果沒有什么事，大家就會跟進。一旦看見公孫店主遇到一點風吹草動的異常，眾人就可以撒腿就跑，反正，最后邊有他在殿后。

公孫店主見眾人的腳，就像被釘在原地一般，在這種互相傳染恐懼的氣氛里，他自己也不由得心生怯意，往后退了兩步。他這一退不大要緊，那幾個膽小故意落在后面的人，已經(jīng)雙腿打顫，側(cè)過身去，只要等公孫店主再退一步，那幾個膽小鬼便拔腿就躥。特別是專門趕來充人數(shù)、幫人場子的吳結(jié)巴，早已雙手發(fā)抖，肩上扛著的糞勺子也在隨著他顫抖的手在晃動。

突然，一聲輕微的呻吟，從亂墳堆里傳出。呻吟聲未落，一只黝黑、枯枝般的手，從公孫店主身前的那座墳后伸了出來。那聲音，就像是從地獄里逃出來，被折磨得快要魂飛魄散的鬼魂發(fā)一般。幾個膽小的“媽啊”一聲，然后就像見到從草叢里，突然竄出一只獵狗的兔子，向來路直躥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