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抱怨
- 新苗
- 子如墨
- 4166字
- 2016-09-28 00:24:11
阿苗漸漸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還是黑的,不過耳邊能聽到公雞打鳴的聲音,應該是快天亮了,這一覺睡得特別舒服,阿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之后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家而是姥姥家。
剛想坐起身叫劉大娘的時候,姚老太太轉過來幫她掖了掖被角,然后阿苗就聽到門開的聲音,接著一陣風吹進來,劉大娘提著一個油燈進來了。
“輕著些,當心吵到孩子,你那門開得也太大了,風灌進來孩子冷。”老太太小聲說著,又把手伸到被窩里摸了摸阿苗的手,感受到那股溫熱之后才放心。
“娘,您有了阿苗都不疼女兒了。”在老太太面前,即使穩重如劉大娘也不禁流露出了小女兒的情態。
“你這丫頭,還跟自個兒閨女比不成,我們囡囡啊,我就說是個有后福的。”老太太緩緩摸著阿苗的臉說道。阿苗此時已經清醒了,老太太干癟的手摸在臉上有一些微微的癢。
“娘,您真的沒事了?您可別逞強,這可不是逞強的時候。”劉大娘跟老太太膩歪了幾句之后突然收了臉上的玩笑,正經問道。
“你這丫頭,要我跟你說幾次?沒事,我那天衣裳穿得多,摔倒的時候自己也有數,真沒事,就是腳扭了一點,一兩天就沒事了。”
“下次碰到這樣的事您可得告訴我一聲,不然我擔心。”劉大娘又細細地囑咐。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現在變得怎么能嘮叨。”老太太作出一副嫌棄地模樣,心里卻格外熨帖。
“那不是隨了您嘛。”劉大娘笑著說。
“這可不賴我,我從來不嘮叨,我看那你這愛嘮叨的性子像你爹。”老太太不為所動,把這事甩鍋到已經死了的老伴身上。
劉大娘又跟老太太說笑了幾句,接著問老太太:“娘,我大嫂從您摔倒之后就沒來過?”
“來過幾回的,你也知道,她跟你其他幾個嫂子不對付,來了又要受擠兌,我就讓她回去了。”老太太始終不肯說媳婦的壞話。
“娘,您跟我還藏著掖著?大嫂不喜歡跟您一起住我知道,大哥的屋子為啥要造那么遠?您跟我說是宅基地在那邊,哼,當我傻呢,咱家在那邊就沒有宅基地,我記得那片宅基地是大輝叔的,他早就看上咱家在他屋后的菜地了,您用那片菜地跟他換的吧?”
“你這丫頭,說什么呢,你一個姑娘家,知道咱家有多少宅基地啊。”老太太笑著拍了劉大娘一下。
“好吧,就算那邊有咱家的宅基地,也沒有家中長子搬到那邊去的道理。”劉大娘這次終于沒忍住,把每件事情都抖落出來,“以前您說她嫁進來那會家里難過,大嫂也沒嫌棄還幫著照顧下面的弟妹,這我認,行,我不跟她計較,可您看看,這么些年,這一件件事情干得,哪有一點做長子媳婦的樣子。”
“好了,你六個兄弟里頭,我可以說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但這就已經算是讓你大哥大嫂吃了虧了。”老太太收了笑,皺著眉頭打斷劉大娘的話,不讓她再說下去。
“您要這么說我可就要跟您說道說道了,您為啥現在還住在老房子里?不就是不想給我大哥再添麻煩嘛,要按您的說法,您就應該由我大哥養著,您年紀這么大了還要自己做活,當初六哥成親之后,您繼續住在老房子里的時候我大嫂可是一句客套話都沒說過。”
“你大嫂也不容易,我一把老骨頭了,能自己動就自己動唄,干啥去討人嫌。”老太太不是不知道老大媳婦做的不好,不管是下面的幾個兒媳還是小女兒都對老大媳婦意見頗多,可有一點老太太不得不說,老大媳婦對老大跟大海是真的沒話說的。
“算了,您就向著我大嫂吧,看把她能成什么樣了,我二嫂三嫂倒是愿意養著您,可您又擔心村里子的人說閑話,您說,您又何必呢?”
“怎么好住你二嫂家里去?”
“娘,您這樣苦,我舍不得。”劉大娘越說越激動,話音里漸漸帶了哭意,“要不然您跟我回劉家吧,繼宗也同意的,幾個孩子也孝順,比您一個人孤孤單單在老宅里好多了。”
“傻丫頭,這樣的話都說的出口,我有六個兒子還要跑到女兒女婿家去養老,那你六個兄弟還不得被人罵死啊。”老太太慈愛地摸著劉大娘的頭發,就像劉大娘小時候一樣。
“這次摔倒還幸運,沒啥事,碰巧三嫂在家里,下回呢?娘,不是我咒您,下回要是再出點事,家里又沒人,那可怎么辦?我可不敢拿您的命打賭!”劉大娘越說越害怕,要是下次老太太摔得再嚴重些,自己爬不起來,家里又沒人看著,那可怎么辦啊?
“不行,這事不能由著您,等天亮了我就去找我大哥,再怎么樣他也是老大,我要叫我大哥把您接過去,既然你不愿跟我回去,那就叫我大哥把您接過去,他要是不接,那也不用給他臉了,您就住我二哥三哥家去,說什么您也不能一個人住著了。”說著就打算起床穿衣服。
老太太拉住劉大娘的手,用力拍了兩下,“你這脾氣,怎么說風就是雨的,天還沒亮呢,你著什么急!”說著把劉大娘拉回來。
劉大娘順著老太太的力道坐回到床上,問老太太:“娘,您不會真打算還要一個人住老房子里把?”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劉大娘平時也是挺沉穩的一個人,看到老太太一直沉默的樣子著急了,伸手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我可跟您說,您要還是一個人住,我就在這陪您了。”
老太太被劉大娘的一番話說得笑了出來,“什么在這陪我,你那一大家子人呢,好了好了,我自己有分寸,到時候我再把你兄弟幾個叫過來商量商量,倒是你,這回能在家呆幾天?”
“等您這邊事了了再回去,您別想糊弄我,家里有娟娘呢,一時半會出不了什么事,娘,您是怎么想的?”
“說起來時興媳婦確實不錯,你這個媳婦娶得好,比我有眼光多了,石頭怕是又長高了吧,小孩子就是長得快,這次就算了,下回帶過來我瞧瞧?”老太太試圖轉移劉大娘的注意力。
“那是,當初定娟娘的時候我可是一個個比過的,”劉大娘得意,突然反應過來:“娘,您又想把我糊弄過去是不是?娘,我大嫂這樣不行,您是不知道,她最近脾氣大得很,大海媳婦在她手下日子難過呢,正月里頭還跟我大哥打了一架,大海差點被他抓破相咯。”
“什么?”這件事老太太完全不知道,聽到劉大娘說姚大海差點被抓破相,頓時著急起來,“你說的是什么回事?”
“看把,我大哥又沒跟你說吧?嘖嘖嘖,我大哥護他媳婦倒是護得緊。”劉大娘搖搖頭感嘆,“就正月里頭,我大哥跟大海去了我家,您是沒看見,大海臉上四五條血痕呢,聽我家老三說還好沒留疤,要不然可就破相了,老三說了,到時候就算考上了也得被擄下來~”劉大娘說著說著就延長了聲音。
“怎么回事,你好好說,別拿腔拿調的。”老太太剛知道這件事,她原來覺得老大媳婦雖然跟自己處不來,跟幾個妯娌也處不來,但是對老大跟大海總是一心一意的,可現在聽起來怎么有點不對勁了。
“哎呀,就那么回事嘛,我大嫂不就是好跟人比嘛,現在幾個哥哥家數我大哥家過得最差,大海要念書,不但掙不了錢還要往里頭貼錢,我大嫂心里煩躁,被三嫂一激就發作了唄。”劉大娘細細解釋,“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聽我哥說,剛開始跟大哥鬧的時候大哥還讓著她,后來我大嫂沒分寸,把大海的書給撕了,大哥才跟大嫂打起來了。”說著嘆了口氣:“大海媳婦也可憐,天天看著大嫂的臉色過日子,我幾個嫂子里,數我大嫂對媳婦最苛刻,要我說啊,娘,你也勸勸我大哥,大海這回要是還考不中,不如去找點別的營生吧,他媳婦日子太難過了。”想了想,又說,“不過我家阿公跟繼宗是說既然念了這許多年,放棄了多可惜,所以幫著大海進了瞿夫子的學堂,雖然不算正經地弟子,可在學堂里學總比自己鼓搗強多了。”
說到這里劉大娘又有點氣憤:“娘,不是我說我大嫂,她也忒不講究了,大海去瞿夫子的學堂聽課,雖然不算正式的學生,但是既然人家夫子愿意收你,總會指點你吧?那這拜師禮總得有吧?我大嫂倒好,啥東西都沒給大海準備,大海也是,念書都念傻了,也不知道問我大嫂要,要不是我家老三告訴我我還不知道呢。我著急忙慌地備了東西,我大嫂知道了一句話都沒有。”
越想越生氣:“哼,我家阿公幫著找學堂,我幫著備拜師禮,合著我嫂子就什么都不管?大海是我兒子?”
“好吧好吧,我為了自己侄子也就算了,可我到現在連個謝字都沒從我大嫂嘴里聽說過,還不如大海媳婦會做人,大海媳婦還給我家阿公納了好幾雙鞋墊子呢。”被老太太瞪了一眼,劉大娘本來不想再說了,可想想還是再說了一句。
阿苗覺著吧,劉大娘可能剛開始的時候只是心疼老太太一個人住,可后來這樓歪著歪著就歪到大舅母的不靠譜上去了,而且看這架勢還扭不過來了。
劉大娘越說越痛快,沒注意到姚老太太的臉色越來越差,直到老太太喝了一聲:“好了,我都知道了,這事我會問你大哥的。”
發現老太太有些不高興,劉大娘有些訕訕然,她跟大嫂一直以來都不怎么對付,以前她在家的時候兩個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等她嫁出去了,一年回家幾次,跟姚大嫂的關系漸漸緩和,可是分家之后,尤其是她爹去世之后,姚大舅母明里暗里表達了如果姚老太太要跟著姚大舅過,那老宅的宅基地應該給姚大舅,這本身并沒有什么問題,但是大舅母又說姚家尚未分出去的地也要歸姚大舅,這個要求老太太可就答應不了了,彼時還有姚六舅連媳婦都沒娶呢,要是地都分給老大了,那姚六舅拿什么娶媳婦?
姚老太太沒有辦法,最后只好說祖宅不分,她帶著老六住,姚家剩下的地除了老六的四畝之外其他的三畝地是她的,等她死了再給姚大舅,于是直到現在,姚六舅都成親有孩子了,姚老太太還是一個人住著,姚大舅母也不說要把老太太接過去一起住,老太太便也當不知道似的自己一個人住,她想,老大家已經那么難了,自己就別添亂了吧。
母親的心就是這樣,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過得好,要是有一家過得稍微差一點便牽腸掛肚,總想著幫襯幫襯,老太太此時就是這樣的想法,她年紀大了幫襯老大家談不上,盡量少得去麻煩他們已經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幫襯了。
卻沒想到她的忍讓反而讓姚大舅母得寸進尺,劉大娘是她閨女,會跟她說實話,這些抱怨想必留在心里很久了,可其他媳婦呢?是不是心里對老大媳婦也有很多不滿只是礙于自己是她們的婆婆而不言語?那等到她們不愿意再忍讓了怎么辦?
不能再縱容老大媳婦了!
劉大娘看著老太太逐漸沉重的表情心里得意,她也不愿意在她娘面前說大嫂的壞話,可是大嫂子老是這樣作的話,先是妯娌之間關系越來越差,之后會導致兄弟之前出現裂縫,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同心了,那這個家也差不多就散了,她不能讓大嫂毀了這個家,只要有一絲可能她都要掐滅。
母女兩個一番對話之后都悉悉索索穿衣下床了,留下裝睡的阿苗獨自在床上睡覺,老太太下床的時候小心翼翼就怕吵醒她,阿苗感念她的小心,不敢做出被打擾而醒來的樣子,于是好好的一個醒來的機會又浪費了,只能接著‘睡’,一邊‘睡’一邊想,為什么大人總以為孩子是睡著的?為什么他們在睡著的孩子邊上能毫無顧忌地說話?難道就不擔心她早熟懂他們說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