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星月緩緩升起，天色朦朧之際，晉王府門前的燈籠發出柔和的燭光，驅散著正吞噬著光明的黑暗。

一輛烏色的馬車停在側門前，緊跟著從馬車上下來個一身灰裳的白發男人。

他目光銳利，鼻子堅挺，臉上的表情甚是嚴肅。

守衛一見到他，連忙把側門打開，并去里面通報。

書房里，晉王朱垣昭和晉王妃甄舒瑤正在下棋，晉王棋藝高超，而晉王妃也不是等閑之輩，一盤棋兩人下了近一柱香了，也沒分出個勝負來。

對朱垣昭來說，即便坐擁偌大一個王府，還有許多人伺候著，可在王府里的生活也是閑散的。特別是用過晚膳后的那段時間，真當是空閑得讓人發慌。

于是下棋便成了他最好的打發時間的辦法，雖然有時他會在后院里舞劍，甄舒瑤在一旁吹簫助興，但比起那，他還是喜歡下棋多一點。

“王爺，趙太師前來求見?！本驮谥煸芽闯銎寰值淖呦驎r，有家丁忽然來報。

他眉頭一皺，為自己被打斷思路感到有些不滿意。說了句“讓他等著”，就繼續專心在棋局上。

“王爺，趙太師此時過來必是有要事相求。”甄舒瑤柔聲道。黃豆似的燭光發出暖橘色的光芒，照得她的臉異常的姣美。

朱垣昭抬起頭，對著愛妻那張柔美的臉龐笑道：“反正也快下完了，讓他等那么一小會兒也沒什么?！?

甄舒瑤看了看他，見他又投入到棋局里，便不再多說什么了。

沒多久，家丁又來報，說趙太師有急事相商，請求見面。

而再次被打斷思路的朱垣昭正欲發火，手便被一只柔軟的素手按住，并輕輕拍了拍，霎時，他心里的怒氣很快被撫平。

“王爺，棋就讓它這樣擺著吧，臣妾先回避，等您和趙太師談完了，再來陪您下，如何？”

聽罷，朱垣昭這才高興，并讓家丁把趙拓帶進來。

門一開，趙拓進去，對著出來的甄舒瑤快速行了一禮，又急急進到里面。

“你隨我去燒一壺水來，記得用新茶?！背鲩T后，甄舒瑤吩咐身旁的丫鬟道。

門被關上，隔絕了外頭蟋蟀的叫聲，朱垣昭有些不高興地瞥他一眼，道：“到底何事非要在這時候見面？明日不行嗎？”

“請王爺贖罪，”趙拓拱手，并沒有半分悔過之意，“此事實在不能耽擱，越是耽擱就越對我們不利。”

“哦？”朱垣昭挑起眉峰，對他的反應頗有些意外，“究竟是何事，讓我們一向冷靜的趙太師都這般驚慌？”

趙拓哀嘆了聲，“王爺您就別取笑臣了，臣這次來是想稟報王爺，我們這里混進了奸細?！?

朱垣昭略微驚訝地張了張嘴，然后配合道：“查出來不就了了？趙太師那么聰明絕頂的人，難道還要來請示本王該怎么做嗎？”

“若是這么簡單，臣也就不會來叨擾王爺了?！壁w拓頗為難堪的樣子，“畢竟這不是一個兩個人的事?！?

“看來你也遇到高手了，”朱垣昭嘴角含笑，坐在靠窗的涂了黑漆的太師椅上，氣定神閑道，“說吧，怎么一回事？”

趙拓便將他這幾日經歷的一股腦兒全告訴了朱垣昭，而朱垣昭在聽了之后，也不再像最開始那樣不當回事了，臉上的表情逐漸冷凝起來。

黃豆大的燭火照耀著，突然“嗶啵”一聲，燃著了燭芯，燭火剎那明亮，又暗了下去。

“所以，照你的意思是，那日追殺褚承良的人，除了有我們的人，還有……幫助他的人？”朱垣昭話語一頓，最后下了定論道。

“是?！?

“那不是很奇怪嗎？”朱垣昭站起身，拿了把剪子走到燈架旁，把燒得焦黑的燭芯剪短，“我們的計劃堪稱完美，除了我們的人誰會泄露出去？那么滴水不漏的計謀都沒能得逞，看來，也只有你所認為的那樣了。”

“臣還有一個疑點。”

褚垣昭轉過身，朝他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臣懷疑那個人，是他安排的?！?

“他？”朱垣昭皺了皺眉頭，思忖片刻后否定，“不，不會是他?！?

趙拓抬起頭，“可是王爺，這個計劃是他提供的，最清楚個中細節的也只有他了，除了他，還能是誰？”

“實話說，當臣知道他是王爺這邊的人時，臣真的無法相信，哪怕這么多年過去了，臣的內心也依然無法接受?！?

朱垣昭笑笑，笑容里透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本王知道，原本該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的人，不該是他，但是太師你。”

“臣不是這個意思。”

“太師，有時候承認自己的野心并不是丟臉的事，”朱垣昭又道，“其實在我父皇還健在的時候，本王就已經與他結下不解之緣了?！?

“本王欣賞他，即便身有惡疾，他也依然不向命運低頭，靠著他自身的努力走得比看得見的人還要遠，看人看物也比看得見的人更透徹?！?

趙拓急道：“可是王爺您別忘了，他也當過陛下的舍人?！?

“本王當然知道，”朱垣昭道，“可那又如何？那時候我倆依舊有來往，本王就是喜歡他的睿智、剛正，哪怕明知我與垣燁不合，他也從不在我面前說垣燁的壞話，而是告誡本王不可松懈?！?

“既然如此，那么今日做陛下的應該是你而不是他！”

趙拓的話讓書房里的氣氛一度陷入僵持與尷尬中，以至于連呼吸聲都變得刺耳了。

他自己也知道她太過急躁了，不禁惶恐又懊悔起來。

他急忙俯伏于地，額頭抵著地面請罪，“請王爺贖罪，臣太過心急了。”

“怨不得你，”朱垣昭道，“本王知你也是為本王好，只是太師啊，有些事口說無憑，非但不能起什么作用，反而離間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失了信任，那就得不償失了?！?

趙拓的身子俯得更低了，“臣……知罪。”

“你先回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對任何人說，另外，本王覺得，還是有必要去確定褚承良是否死全了，你的那些殺手先不要用了，讓人去找找有口碑的殺手組織?！?

“臣也是這么想的。”

朱垣昭又道，“為今之計，我們除了調查追殺褚承良那日各殺手的動向，也只能等待了?！?

“我們在明，他在暗，這于我們來說很不利，一旦我們有所動作，只會打草驚蛇?！?

趙拓叩首道：“臣知道怎么做?！?

“好，你下去吧?！?

趙拓一離開，書房里就只剩下朱垣昭一人，他盯著燈架上的蠟燭出神，轉而他表情一沉，繞到書桌后提筆開始寫信。

書房外靜悄悄的，夜風乍然而起，似乎在預示著一場看不見的斗爭即將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