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深終究只是孤軍奮戰，盡管仍有一些不要命的小股盜匪前來騷擾支援，但他的敗局已定。

函谷關的守軍在尚舟攻破長安盧深自盡之后亦全體自殺，這才讓關外的援軍入了關。如果不是尚舟駐扎在岐山，恐怕這一次盧深就真的要在關中稱王了。

我抱著已經碎成兩半的藍翎劍，坐在秦鎧身邊，他的身上插滿了羽箭，血肉模糊。他沒有留下任何東西，就像他第一次來到我身邊時，干干凈凈的少年，帶著本不該有的成熟與穩重，直到他哭出來的那一刻，我知道他終于如釋重負，再不需要偽裝了。他原原本本地來到我身邊，卻就這么突然地離開，我想問問他為什么，卻已經喑啞得說不出話來了。

洛陽來的援軍將我與王旋帶回京城。我舍不得秦鎧，將他收斂入棺一同帶回了洛陽，與藍翎劍一并直接交給了衛辰宇。而我被直接帶入了宮。

大殿上，太子聲色嚴厲，責備我失職、僭越，私自調兵，我聽著他的數落，聽著朝堂上的爭論，但我只說一句話：臣職有失，愿受責罰。

我不想爭辯，也沒有心思爭辯，我很失落，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要是太子一怒之下賜我一死也挺好，起碼到時我們又能三人團聚。

當然，我也很感謝那些為我據理力爭的同僚。正是他們的努力，我才免除一死，被打入了大牢，秋后發落。

在牢里我想了很多，又覺得無論怎么想都沒有意義，這已經是無可挽回的現實了。

楊卓在我入牢的第三天走到了我面前，讓人把我帶到了刑訊室。

“沒想到你還能活著回來。”楊卓說。

“殿下沒有治你死罪知道為什么嗎？”楊卓又說，也不管我有沒有反應，他就這么自言自語地，“因為你身上，你的命干系到二皇子和三皇子。”

楊卓繞著我轉了一圈，“當然，二皇子的人已經被我整得差不多的，但這只是表面，二皇子背后的勢力還是不容小覷的。三皇子就更不用說了，遼東，樂家，燕寧，這都是他的籌碼。”

楊卓將烙鐵插入火盆，使勁翻騰了一陣，“可是我們不能讓你這么好過，你要是平平安安地走出了這大牢，那殿下的臉往哪兒放，朝廷的威嚴又往哪兒放？你得受點苦，當然，死不了的。”

楊卓說著，撈出烙鐵，一下子按在我的胸口。那一刻，撕心裂肺，痛苦不受控制地涌入身體每個角落，使人幾乎忘記了呼吸，我暈了過去。但緊接著就是一盆冷水劈頭蓋臉地潑了上來，根本不給人喘息的瞬間，一條沾了辣椒水的鞭子便抽在了我的背上。我幾乎要把牙咬碎了。

“哦，對了，上次割傷了你的左手筋，這回可以把右手補上了。”楊卓奸笑著拿著那把奇異的小刀走到我身邊。

這一次，全身的疼痛早已讓我麻木，我什么都沒有感覺到，只是見他動作嫻熟地在我右手腕上劃了兩刀，然后丟下刀子就離開了。

背后抽打的鞭子一刻也沒有停歇，他走出去的同時，我直接暈死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只覺得身子很重，好像有什么東西壓在胸口一樣。我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是趙仲，他看見我醒過來，笑了，如釋重負的那種。

我抬起手，卻在半途碰到了毛茸茸的東西，一張狐貍臉出現在我視野下方，鉆了進來，緊接著又擠進來一只黑乎乎的小狗臉，額頭上有一抹白毛。

我只覺得胸口有八只爪子在踩我，原來是他們啊。我被趙仲扶起來，把這兩只摟到了身側。

“把你們丟在長安，會怪我吧。”我有些自責。出兵的時候沒有帶上他們，以至于在盧深占據長安之后我就失去了他們的消息，沒想到他們現在能毫發無傷地躺在我身邊，真的是上天保佑啊，我再也不想失去什么了。

“他們兩個還是很聰明的，在盧深占據長安前就跑了出來，還翻過了重重封鎖的函谷關，跑回洛陽找到了我，告訴我你遇到了危險，我這才放出長安陷落的消息，讓朝廷派了援軍去救你，不然憑著盧深封鎖函谷關，恐怕等他稱了王我們才知道關內陷落的事情。”趙仲說著，拿過來了一些藥。他抬起我的手腕，我這才發現我的右手腕上纏著紗布，里面還有一些黑色的藥膏。

“沒什么大礙。”趙仲說。

“我是……怎么到這兒的？”我感覺自己有些失憶，我暈死過去后發生了什么？現在我又是在哪里？這樣寬敞明亮的房間，怎么看也應該是個大戶人家，趙仲這是投靠了哪位達官顯貴嗎？

趙仲把我的手腕再次包扎好，然后就要脫我的衣服。

“你，你，你要干什么？”我有些害怕。

“你背上都是傷，當然要給你換藥了。”他突然湊在我耳邊，陰森森地邪笑著說。

“再說，你以為是誰把你背回來的，又是誰給你換的衣服，擦的藥？”趙仲一把把我的上衣扒了下來，“你呀，已經是我的人了，哼哼。”

“我……我……我……”我放棄掙扎了，因為太疼了，動一下就疼一下，背上的傷口隨時都有可能裂開，還有胸前這包的厚厚的紗布棉花，這是什么？

“那是治燒傷的，疤肯定是要留下了。不過好在治療及時，應該不會太明顯。”趙仲說。

“這到底怎么回事？你還沒回答我呢！”我揪著他問。

趙仲把紗布重新包扎好，幫我穿上衣服，這才慢慢說道，“你在獄中昏死過去了，獄卒怕你死了，請了獄醫來看，獄醫說你確實死了，那就沒辦法了，他們就把你扔在了亂葬崗，我就把你撿回來了。”

“就這么簡單？”我有點難以置信，這也太草率了吧？說好的我是個不能死的重要人物呢？

趙仲大概看出我的疑慮，接著說，“其實你仔細想想，楊卓是不會親手殺了你的，你也不能死在獄中，最好的辦法就是把你打得半死再把你扔出去讓你自生自滅，這一點跟我的計劃不謀而合。”

“不謀而合？”我似乎猜到了什么。

“我希望你假死然后離開大牢，只要離開那里，我就有辦法把你救回來。所以那個獄醫是個關鍵人物，幸好他是我安插的人，這才報說你死了，并通知了我，也多虧這兩個小家伙，才能那么順利在亂葬崗找到你。這下你明白了吧。”

我點了點頭，“楊卓說的果然沒錯，你還有不為人知的潛藏勢力。”

趙仲的表情不經意間地變化了一下，我居然感受到了一線殺機，但轉眼即逝，或許是我想多了出現幻覺了吧。

“你救了我，想讓我幫你干什么？”我我問，天下沒有白吃的飯，救命之恩，回報的代價也必然巨大，我已經做好了給他當牛做馬的準備了。

趙仲搖了搖頭，“我希望你是真心想幫我，強迫你非我所愿。”

“哦？呵呵，你已經與你背后的勢力再次聯系起來了，我應該已經無關緊要了，這個時候還不打算把我當成棋子利用嗎？”

“你不是棋子。”趙仲忽然生氣了，“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棋子。”

“是嗎？”我喃喃，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

這只是一次僥幸，在這個世界，任何時候身邊都涌動著殺機，我曾經沒有想要與人爭什么，因為我覺得只要不與人爭，就不會樹敵，就不會惹來殺機，我只希望平平安安地度過一聲。可是這接二連三地與死神擦肩而過，讓我不得不重新思考這個想法，我想要一些力量，能保護我珍惜之物的力量，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我撫摸著三尾，我叫他小白，他現在暫時無法恢復人形，因為他為了救我耗費了不少力氣。小黑在我腳邊打轉，想逗我開心。我抱著藍翎劍的劍鞘，這是衛辰宇送過來的，他說藍翎劍可以重新打造，所以劍鞘就留給了我，我有些想楊薊和秦鎧了，要是他們還在，我應該會一邊指導著楊薊做功課，一邊看秦鎧練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