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戌亥子偎銀樹。

垂柳夜風(fēng)，雪妝覆雄城。

熟將天云蒞凡間，穹空江流誕華濃。

千萬彩蝶合月夜。

靈犀破繭，一倦紅塵迷。

來日朝霞喚羽回，獨(dú)留心語寄情聲。

奉仙城，夜半月復(fù)明，人間不見彩蝶飛。

經(jīng)歷了數(shù)個時(shí)辰的林夕幻夜結(jié)束了，月不再迷，樹不再亮，幻蝶不再游戲人間，宣告迷離瑰麗的一夜結(jié)束了。

奉仙城外，那處方接待了一位紅塵絕色的林夕樹前，藍(lán)衣藍(lán)發(fā)，一身皆藍(lán)的絕色身影已離去，此刻立于仙樹前的，是另一道少年身姿。

“原來，原來……”申億的腦海中，炎旭的喃喃自語回響。

“原來”“原來”，卻半個字都原不出來，原不下去。

炎旭沒有說出來，但申億卻明白，申億即炎旭，炎旭即申億，方才隱于一旁，炎旭聽到了，申億自然也聽到了。

“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回想前程種種，倒也非是全無跡象。”申億道。

炎旭啞然一笑：“記得之前再遇她時(shí)，你曾斷言她說謊了，如今看來，你果然斷事如神。”

似乎是稱贊，但語氣中卻全無贊意。

申億早在再遇柳玉玨時(shí)，便判斷當(dāng)時(shí)的她說謊了，柳玉玨對炎旭的近況不該如她所表現(xiàn)的那般一無所知，經(jīng)過方才小玉兒的月下訴情，印證申億的判斷果然準(zhǔn)確，只不過……

“記得當(dāng)時(shí)我也說過，雖然能判定她在說謊，但未必是惡意……”申億語氣平靜，雖然對話的是自己體內(nèi)的另一個人格，但申億語氣用詞完全將他當(dāng)做一個獨(dú)立的人。

“……四年前炎旭與柳玉玨不過十一歲，堪堪青梅之末，竹馬之尾，因此你們勉強(qiáng)也能算是青梅竹馬，今日又碰巧知曉美人深恩，怎么樣，要接受么？”

炎旭的笑聲再度于申億腦海響起：“比起接受，我更在意的……今夜之后，我算是……欠下了么？”

這次換申億的笑聲響起，不是腦海，是于現(xiàn)實(shí)中響起，朗朗笑聲擾的四野震動，飛絮漫漫，就連明月都仿佛撥開云層，探頭看了下來。

“欠了，欠了，早就欠了，而且這種欠，一輩子都還不了。”

月華照在面上，照出申億那一臉笑意盈盈，欠下了，而且一輩子都還不了，但他卻如此高興。

“不過正因?yàn)橐惠呑佣歼€不了，所以便可心安理得的還上一輩子。”

因?yàn)橐惠呑舆€不了，所以能還上一輩子，這種說法……似乎挺好！

“只不過，若真論欠下，行欠的既不是你，也不是我……欠下的是申億。”

不是你，不是我，是申億。

你不是申億，你只是申億所包含的炎旭。

我也不是申億，我是申億除去你之外的其他。

只有你我相加，才是完整的申億，才是此刻立于這片銀海皎月下的這條完整的生命。

并沒有完全想好怎么面對那場突如其來的月下告白，也不是打定主意要接受柳玉玨的感情，只不過無論將來是什么，會用怎樣的姿態(tài)面對，都不會是“你”或者“我”，只有申億，才是完整。

忽然，申億語氣一轉(zhuǎn)：“只不過，比起這個，回顧往昔的記憶，小玉兒她，應(yīng)該……”

話語戛然而止，頓了許久，他忽然續(xù)道：“同你玩?zhèn)€猜謎吧……行路山顛方為用，八字何必火為雄，白云之上有人家，歲去歲來歲復(fù)還。”

前一刻還在說小玉兒之事，下一刻卻莫名其妙玩起猜謎來了，即便是自己人格之源，面對申億的這種性格，炎旭依舊……

“有人對你說過么，你這個人有時(shí)候……實(shí)在很討人厭！”

……

奉仙城，月華照耀，照出白帝雄踞仙渺西關(guān)，照出高壅巍峨城墻堅(jiān)磐，照出瑩瑩巧兮人間絕色。

柳玉玨，仙渺派玉玨雙秀之小玉兒，房日峰兩大絕艷之一。

申億有件事沒有料到，或者說根本未朝這方面去思考，不久前于林夕樹前許下情愿的小玉兒，此刻夜半三更，卻尚未回轉(zhuǎn)仙渺派。

雖然奉仙城距離仙渺派有十余里的路，但以養(yǎng)氣期修士的腳程，徹夜趕回并不困難。

但她未回，之所以未回，是因?yàn)樗蝗肆糇×恕?

留住小玉兒的是一名端莊秀麗的美**人，此刻那雙杏眼望著小玉兒的目光，充滿母慈與寵溺。

“瞧瞧這小臉蛋兒，都瘦了一圈了，想是山上的日子太苦了。”婦人撫摸著小玉兒的面頰，打量著自己眼中那消瘦的尖巧下巴，愛憐地責(zé)問。

柳玉玨雙頰微紅，頗為害羞的挪開臉蛋，她非常明確，自己早已不是當(dāng)年被美婦抱在懷里，牙牙學(xué)語的小丫頭了：“月姨，修行當(dāng)然要耐得住辛苦，再說上山除了錦衣玉食，奴仆侍婢，其他也沒缺什么。”

“是是是，我們的玨兒如今已是大姑娘了，月姨是再也沒機(jī)會抱在手里喚一聲‘小心肝’嘍。”美婦人前一刻唏噓笑侃著，后一刻忽然長嘆一聲，較好的眉眼流露一份惆悵。

一聲曖昧的“小心肝”令小玉兒雙頰更緋，小女兒姿態(tài)展現(xiàn)的更為香醇濃郁，嬌哼一聲：“哼，月姨再這樣明知故犯，本姑娘這就回去了。”

說完便作勢要走。

美婦人不輸少女的纖柔腰肢一擺，一個優(yōu)美的旋身將她攔下：“好，好，好，如今是大姑娘啦，往事不堪回首，月姨不提便是。”

美婦人嘴角流轉(zhuǎn)著笑意，同樣宛如少女的素手挽著少女的發(fā)鬢。

“不知不覺，當(dāng)年的小丫頭長成如今的大姑娘了，都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jì)了。”

美婦人此言一出，柳玉玨玉容一寒，第一個反應(yīng)，便是自己方才在林夕樹前說的那番話，被眼前這位“月姨”聽去了。

——難道那時(shí)，月姨也在附近……不，不可能，我來時(shí)做了變裝，月姨根本不知道我入城，又怎么會跟蹤我呢？

內(nèi)心疑竇叢生，少女勉力維持從容淡定，道：“月姨，你胡說什么呀，我可真的生氣了。”

美婦人淺淺一笑：“這個月姨可不是胡說，就算你今夜不來看月姨，月姨明日也準(zhǔn)備去找你呢……”

頓了頓，成熟美艷的雙眸露出一抹“女兒將嫁”的不舍。

“……玨兒，你爹已經(jīng)為你定下婚事了，便是那冠絕大明的令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