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確實要煉制新的耐用鍋子，那塊擎鐵也確實是師父這次帶回來的，不過……”

“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我說的話就十成十的毫無水分。”炎旭接過申億的話頭。

“然也，當日競武闕后，我便知道長老團有可能找我麻煩，而接下來我的活動范圍，最有可能堵住我的地方只有兩處。”

“藏經(jīng)閣與藥廬。”炎旭再度接過話頭。

此刻那道方將少武榜二百三十五送入戒律殿的身影，行于通向藥廬的路上，金烏正當空，讀書正當時，路途正當行，心緒正當問。

正當問……可惜這條路上只有一道身影，所以即便正當問，也只能是自問自答。

炎旭問，申億答……

申億問，炎旭答……

我問我答。

“由于當日的少羲武決，現(xiàn)今的明耀論少，藥廬中充盈著對長老團心懷怨恨的對象，因此我將開課地點設(shè)在藥廬。”

“因為你確信一旦長老團之人來找麻煩，藥廬中那些傷者一定會同仇敵愾。”申億再度接口道，這次他用的是“你”，而非“我”，然而不論你我，終究都是申億。

既是申億，那便也是炎旭。

“比起近日才開始頻頻造訪的藥廬，藏經(jīng)閣是炎旭徘徊了四年的地方，在藏經(jīng)閣被堵的概率比藥廬要高的多，而且以藏經(jīng)閣的機要，如果長老團真選擇那處動手，那八成附近有他們的靠山。”

“那附近只有一處藏經(jīng)閣，所以他們的靠山就是藏經(jīng)閣……中的人。”炎旭又接口了。

“而且身份不會太低，至少是……長老。”申億道。

“所以你早就料中，一旦在藏經(jīng)閣外遭遇襲擊，之后出現(xiàn)處理此事的人很可能會有偏袒。”

“沒錯，所以我一開始就不指望能得到過多人心的助力，甚至僅僅是公正，我一開始期望的就是制度，藏經(jīng)閣入口處設(shè)有留影寶鏡，人可以偏袒，寶鏡卻不會，而錙銖必較的制度也令長老團在這個環(huán)節(jié)插不上手。”

“借留影寶鏡為襲擊者定罪這招是我早就想到的，既然我一早就想到了這招，那自然也想過該如何定罪，又該如何于戰(zhàn)中自保，以及該如何證明清白。”

如何定罪？

《玄藏妙思》。

如何于戰(zhàn)中自保？

擎鐵。

如何證明清白？

隱爐小筑與豐登樓的記錄。

用以讓敵人定罪的《玄藏妙思》必須由敵人出手損毀，而非由申億一手拿著迎上敵人的攻擊，這便意味著申億必須裝作不及防御的硬受敵人攻擊，這攻擊可能是拳掌腿攻，也可能是刀劍棍棒，因此申億必須確保《玄藏妙思》必受此一擊，但也必須確保這一擊不會真正落在自己身上。

“師父確實一早提過要更換更為耐久的鍋子，今次下山師父也確實尋來了擎鐵，但在師父攜擎鐵上山之前，我便已自師父的藏寶庫中尋到另一種材料，這些天我一直與那本《玄藏妙思》一同收藏在胸口的，其實是這件材料。”

“以那東西在寶庫中的狀況，我敢肯定師父必是日久絕情，早將其忘了。”炎旭回憶著道。

“自然是忘了，如非忘了，之前她回山發(fā)現(xiàn)寶庫被開啟過，向我問罪時便不會絲毫不提了……無論身上攜帶著的是擎鐵，亦或那件材料，我都必須為自己找個說的過去的理由，因此我去了隱爐小筑，就煉制新鍋子之事向他們報備，我沒有說定煉制的材質(zhì)，只是將幾種適合的材質(zhì)圈了一個范圍。”

“當時的你已經(jīng)從寶庫中找到那件東西，而師傅之前雖然搖擺不定，但也曾吐露過最屬意的是擎鐵，因此你的這個范圍將兩樣東西都包括入去了，若師傅能找到擎鐵，你便以擎鐵煉制，若找不到你便取出替代品。”炎旭接過話頭，他與申億雙魂一體，申億做這些事的畫面他歷歷在目。

“如此一來，無需隱爐小筑之人為我撒一點點謊，只要他們實話實說，我所要的合理性便能順理成章的入手。”

“于是乎這件事的最終結(jié)果，便是少武榜高手滿足他之前的期望，戒律殿一行。”

炎旭與申億一唱一和，一問一答，一說一接，好似是在向誰講解這件事一般，但事實上不可能有人能聽見他們意識層面的對話。

……

“嗯……，藥廬快到了，大老師，大先生，今天準備傳授些什么呢？”炎旭忽然關(guān)心起一會兒的上課來。

“當然有所傳授，不過我今天更重要的，是想她們思考一個問題。”

“哦，什么問題？”

……

……

“大家認為世間千萬修法，何者為最？”

烈陽錚錚，熾風彪彪，藥廬大棚臨時課堂內(nèi)，申億提出了炎旭感興趣的那個問題。

世間萬千修練法門，何者為最？

很好答啊，大家都是仙渺弟子，自然是仙渺修練法門為最啊。

很不好答啊，仙渺并非一宗一脈，飄渺十三峰每一峰都有自己的專擅，都可看做是一種修練法門，如此一來，亢金峰的自然認為亢金峰為最，房日峰的自然認為房日峰為最，心月峰的自然認為心月峰為最。

在場的五十六名女弟子沉默了，彼此互相窺探，她們從彼此的眼中讀到了一分傲然，房日、亢金兩峰立場分明，顯然各自擁護自家的修練法門。

只不過大家都是小姑娘，不太好意思把“我們這脈最強”這句話那么快的涌出來，因此暫時彼此僵持著。

申億淡淡掃了自己的臨時課堂一眼，將眾女的反應(yīng)納入眼中，他沉默了一會兒，慢吞吞地道：“不要過于著急的確定答案，這個問題與修行有關(guān)，與大道有關(guān)，與立場無關(guān)，別讓無謂的立場束縛自己，開拓思路，放寬些，盡量放寬些，還記得我說過的么……執(zhí)其兩端。”

大棚內(nèi)的眾女聞言，內(nèi)心一顫，記憶角落中的某些東西慢慢涌現(xiàn)，半響后，她們望著彼此的眼神少了幾分敵意。

當是時，申億笑了。

他又露出那種自信的表情了，但同時他也真的笑了。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