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桃花源外圍的池塘不同，這個略顯秀氣的池塘里開滿的是潔白優雅的水仙。顧影自憐的水仙在微風的撫觸之下輕輕搖曳，金黃的花蕾散發出陣陣幽香。

坐在池邊石塊上的女子不似水仙，沒有顧影自憐，只是望著遠處不知名的點失神。

“咳。”

“連公子。”林春風聽到身后的聲音，連忙起身行禮。

“坐坐坐。”連意扶著春風的手臂，讓她不要忙著起來行禮——過了這么久了，無論他怎么說，這個可愛的小女子還是如此拘謹。不肯叫他名字或連大哥就算了，還總是不忘行禮。她總說，桃花源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救命恩人，而她又沒法為他們做什么，只好用這些禮節來表示自己的尊敬與感謝了。

其實，他們又怎么會在意這些呢？與世隔絕如此之久，對他們而言，桃花源就是他們的世界，就是整個天下，那些俗人們的禮節，他們不在乎。可是，她在乎，所以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強求她改變。

“他來了。”就算不說，相信春風也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前幾天中圣卜完卦就說會有俗人再來桃花源，而這個俗人和春風有著莫大的關系。對于中圣，他們自然沒有絲毫懷疑，所以立刻告訴春風。

本以為她會高興，誰知她沉默許久，卻說——“如果他真的來了，就告訴他，我不見他。”

“為什么？”他記得當時云升這么問道。

“因為，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春風低下頭，別過臉，他們看不到她的神情，但語氣中的悲傷已經足夠讓他們無法繼續追問。

“是么。”林春風微微扯動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那麻煩你們和他說一下，我……”

“春風。”連意看著林春風，想到她這幾日來更甚以往的不快，“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樣的，但是我們都認為，現在的你十分可愛，非常的……”

“謝謝你們。”林春風這次能扯出一絲笑了，卻仍是怏怏無心，低頭看著池塘中的倒影，本就平凡的臉上赫然呈現一道自額中至左頰的紅印——那是她掉落山崖時被崖壁上的尖石劃出的，它深到就算是簡先生這樣的神醫都無法徹底抹去。

垂在身側的右手，雖然已不是完全不能動了，卻……簡先生說，再也無法恢復之前的力量了。而左腿……也使她本就不怎么優美的走姿變得連平衡都挺難做到。

她從未后悔，為了使自己不成為被賊人用來威脅少爺的工具，為了使自己不拖少爺的后腿，不成為他成功路上的阻礙，她逃跑、掉落懸崖，不斷的承受巨大痛苦乃至到現在，容貌與能力皆毀損大半，她從未后悔，真的。如果說一定有遺憾的話，那就是不能為少爺做更多的事，不能繼續伺候少爺了。

少爺要她，是因為習慣她的伺候……為此，只要她呆在他身邊就好，即便她已成為他的妻子，他卻甚至沒想到要一個屬于他們的孩子……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卻不肯正視這一切。現在，是時候了，老天爺用這個契機告訴她——那種既甜又苦的生活，該結束了。也許，老天爺是在拯救她也不一定，因為少爺真正喜愛的人快要出現了吧……所以，不痛不痛，一點都不痛的，嗯。

可是，神啊，就算一輩子只是丫鬟也好，她好想好想跟在少爺身邊，好好伺候他，盡自己所能的對他好，幫助他，讓他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為什么，為什么連她這一點點渺小的愿望都要剝奪呢？為什么？

她不想成為少爺的累贅，也不想讓少爺對她覺得有任何的愧疚，因為她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所以，她不想讓少爺知道她現在的樣子，也不希望少爺誤以為她因為他……死了，所以她只能拜托簡先生告訴他——她，不想見他。

她，只能這樣，只能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