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 萬里封侯
- 北陶
- 3253字
- 2019-06-17 22:45:27
傅肖臉色陰沉。藥王谷中人在前些日子幾乎全部遷移至城中,若想對藥王谷眾人一網打盡,此時真是再好不過的時機了。
三人潛行至傅府不遠處,白璧突然輕輕一震,對宋安鈴輕聲道:“薛寒?”
傅肖其實也是見過薛寒的。但是他眼力遠不及白璧,一時間也沒有認出來。眼見薛寒劍尖一抖,深吸一口氣,就要挑開墻上半懸的棗枝,白璧看了宋安鈴一眼,兩人目光一碰,白璧微一點頭,長刀已出,來勢洶洶,凌空一刀劈出,眼見薛寒半邊手臂不保。
薛寒反應亦是極快,此時反擊已是來不及,便順勢沉肩,順著白璧的刀鋒落下,整個人微微側開,尚來不及喘一口氣,白璧第二刀沉沉劈來,不得不倉皇應戰。他顯然已經認出了白璧,眼中驚惶一瞬而逝。白璧卻不想和他多做糾纏,三招下來,蒼玉刀已穩穩懸在他的頸間。
薛寒沒說話。
這是,從他身后不遠處的小巷中,已經匆匆冒出幾個黑衣人,他們遲疑地看著白璧懸在薛寒頸間的長刀,顯然是在猶豫。
“看來,薛公子你的地位,也沒有那么高啊。”白璧輕輕笑了一聲,再不遲疑,長刀一抖,徑自挑開薛寒的兩條手筋,直接應戰。
薛寒武功不弱,本不至于讓白璧就這樣一擊得手。但是,他心里已經存了對白璧的畏懼之心,一時之下,才被毫不猶豫的白璧一擊得中。他喉中慘叫還沒來得及徹底叫出,就見白璧毫不猶豫,手中兩把長刀橫略,大開大合,正氣凜然,只看背影,竟然都有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悍勇正氣。
這還是他第一次得以窺見,江湖中曾經傳聞已久的,白家關山十二刀。
只是第一招“萬山起”,氣勢已經振開。
她自從學了越家刀之后,就已經很少出關山刀了。一方面是因為關山刀一出,她的身份立即變回顯露無疑。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關山刀在單打獨斗中,顯然太埋沒了它。
宋安鈴清嘯一聲,提劍跟上。傅肖這會已經匆匆彎腰,查看薛寒的情狀了。事情緊急,本來白璧心中就有一股郁氣,被薛寒好巧不巧地趕上了,下手完全每個輕重的,這一雙手,顯然是不保了。
從此以后,這劍,應該是再也拿不動的了。
不過薛寒也沒有多愧疚。猜測著外面這么大動靜,里面的人應該聽見了——就聽見了府內一陣喧嘩,大門打開——
傅川面無表情地站在最前面。
大概是沒想到是這樣的場景,傅川也是一愣。看了眼手上血淋淋的傅肖,和還在殺人如砍瓜切菜的白璧和宋安鈴,傅川的表情也有點一言難盡:“二弟啊,你怎么在這里就成了個徹徹底底的大夫呢?”
傅肖站起來,兄弟倆碰了碰,顯示了男人的友誼和兄弟的問候后,傅川也走了出去,“啪啪”兩掌抽飛了躺在前面擋路的兩人,招呼了一聲:“別打了,快進來吧。”
白璧:“你起開!礙手礙腳的。”
礙手礙腳的傅川麻利地又抽飛了兩個人,皺著眉看了眼白璧——果然,宋安鈴一把扯住白璧,把人直接拖進了府中。
傅川隨手給白璧號了號脈,嘆了口氣:“這么大年紀了,受了傷還不好好養著……當心老了連道都走不動了。”
白璧瞪了他一眼:“我為什么過來啊?”
這時,傅辭也急匆匆跑了出來。看見他們三人,也很高興:“二哥,宋姑娘,白姑娘,你們都沒事吧?”
他還惦記著他們上了衡山呢。
“沒什么大事。”宋安鈴輕輕嘆了口氣,想起衡山上陸華焉此時也不知道怎樣了,鄭聲遠和武群陽宮肅箏他們能否順利離開……就聽白璧突然道:“鎮南將軍府怎么回事?”
“突然出現的瘴氣,確實是來自藥王谷的獨有藥材‘萬山紅’等物產生的,之后我帶人查點了‘萬山紅’的數量,確實少了許多。但是,少的數量,并不足與制造出這么嚴重的瘴氣來。”
簡而言之,藥王谷中不僅有叛徒,谷外還有處心積慮想弄死他們的敵人。
白璧突然輕聲道:“行之也快來了罷?”
雪堰城被圍,他們都能知道這個消息,沒道理紀行之會不知道。就算從西陽關趕來路途遙遠,但想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了。大家一時間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知道白璧突然提出這件事有什么用意。
“就算行之來了,也改變不了大局,”宋安鈴沉吟片刻,突然道:“除非,他還能順便從西陽關借到兵馬。”
西陽關常年與韃靼人交戰,兵強馬壯,戰力驚人。但是站在祁陽侯的立場來看,此時他出兵雪堰城,于他反而毫無益處。若易地而處,宋安鈴自問,她看不出祁陽侯有出兵的理由。
白璧卻不再說話,反而輕輕嘆了口氣,看著日頭漸漸西斜,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漸天山水碧,相逢不相識。
總感覺,這雪堰城,似乎就是一道分水嶺,隔開天人,隔開山海,隔開宿命。
她不像宋安鈴,心思玲瓏,觀透時局;也不像紀行之,安身立命,舉止從容。她身處亂世,身背血債,踽踽獨行,窺不透將來,看不見來路。所憑不過一腔熱血,半膽豪情。心中三分是血,三分是命,三分是義,一分是情。
學成武功,命運依舊如浮萍。這世道,滄海道道,都是人生。
***
薛寒還有一口氣,但眼見也是不成的了。倉促之下,白璧原本心里就帶著火氣,下手毫不手軟,砍瓜切菜,傅川隨便看了一眼,便知這一身武功算是廢了的。
但無論如何,藥王谷世世代代行醫濟世,傅川隨手指了個人,讓人把他手包扎上了,好歹一條命保住了。當下便也不再管這幾人。
這幾人橫著躺在大街上,自然會有人看見。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真難將軍府就有人登門來了。白璧不愛搭理這些事,干脆留在屋中打坐。宋安鈴和傅川去見鎮南將軍府人,不久之后,房中懸掛的門簾輕輕動了動。
白璧眼也沒睜,輕輕笑了一聲。
傅娉臉一紅:“你知道是我?”
“全府上下已經戒嚴。大家都聚集在后院,以防鎮南將軍府忒不講究,派人硬闖。”白璧緩緩睜開眼,看著面前一身黑色勁裝的少女:“傅辭呢?他就讓你一個人過來了?”
雪堰城地處西南域,朝廷教化不及。在當地人眼中,相較于高高在上的鎮南將軍府,顯然還是行醫濟世的藥王谷更平易近人些。大家有個頭疼腦熱的,街頭街尾都有藥王谷弟子設下的藥攤藥鋪。百姓駑鈍,卻知好賴。
鎮南將軍府中顯然也不是都是草包。否則這會鎮南軍就應該在大門之外集結了。白璧這樣想著,重新又看了眼傅娉。她手中還握著常用的短劍,顯然也是多少有些緊張。
說起來,傅娉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么她會走到白璧的門前。
她一向和白璧不甚對付。再更年輕的時候,她看白璧總覺得這個女人沉默又危險,她和傅川在一起喝酒談天的時候,傅川總會把她支開,去和傅辭做點什么小事。她本能地覺得白璧身上是帶著重重危險來的。
但真當藥王谷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她又不由自主地想要找到她。
不知道是在期待著她能帶來什么反轉,還是期待她能護佑藥王谷平安。
“傅娉,”白璧突然輕聲道:“你嫁給了傅辭,你就不再是藥王谷的小師妹了。”
傅娉惶惶無措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別開了目光。
“傅川是不愿意多想的人,他信任傅肖和傅辭,今時如此,想必將來也不會變。”白璧輕輕摩挲著擱在膝上的長刀,眼神又長又遠,淡淡道:“你不該來找我。你的立場,有時候就代表著,傅辭的立場。”
傅辭是頂起藥王谷半邊天的三師兄。傅肖和她的關系已經親近,若傅辭和她同樣交情匪淺,藥王谷從此以后,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
傅娉臉色蒼白,顯然并沒有想到這一點。
她羨慕過白璧,羨慕白璧武功高強的實力,羨慕白璧獨身一人的勇氣,年紀尚輕時勸說自己遠遠避開,等到真見過一些世面之后,反而發現——那樣的生活并沒有什么好羨慕的。
縱然有一身可以孤身行走江湖的底氣,卻真正是浮萍入海,身后渺茫。
連她自己,都看不見自己的未來。
她視傅川傅肖為好友,她親眼見過藥王谷搖搖欲墜勉力支撐的艱難,才愈發不忍他們徹底踏入這片污水之中,抽身不得。
藥王谷貴為江湖四大世家之一。醫術可以立世,卻難以在江湖中立足。他們從小學的就是救死扶傷的仁術,盛世中可錦上添花,亂世中卻身不由己。
白璧不敢想,當這片府邸之中,浸滿了鮮血。這些懸壺濟世的醫者們是如何舉著救人的銀針、揮舞著藥鏟來自保時,該是如何場景。
傅娉緊緊握住手中的短劍,突然道:“哪怕和你無關,此時藥王谷不還是到了現在的地步嗎?”
白璧沉沉地看著她,沒說話。
這句話說出口,傅娉心中仿佛更有了底氣,繼續道:“我雖然不知道隴川白家是不是好人,但是,他們連藥王谷都不放過——我們藥王谷也沒有招誰惹誰啊!”
白璧笑了笑。
“隴川白家不是什么好人家。他們縱橫西北,結交各路英雄豪杰、三教九流——但是他們護佑一方百姓,協助朝廷,鎮守西北商道,在來往各國商人之中,維護一方和平。”
“不是所有的殺戮,都沒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