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夏永蓮手里的報紙落了滿地，她的眼神震驚而痛楚。

李慕華慌忙回頭“永蓮，你——”

她的慌亂只有片刻，旋即，她站直身子，竟還露出一股釋然的笑容來，“你回來了，我看建國睡著了，怕他著涼，幫忙蓋了下毯子。”

熟稔而自然的語氣，若不是自己站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夏永蓮都要幾乎要懷疑真是自己想多了。她想大聲質問，想憤怒的大叫，可看到李慕華的平靜，她也奇跡般的啞了炮。李慕華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都能當作沒發生過一樣，那自己當然也可以。

周建國平日里總說她像個炮仗一點就著，對于她這性格，他也是又愛又恨。而李慕華卻剛好相反，總是溫柔而散解人意，雖然周建國從沒說過，但她知道，他希望她能理智一些。

兩個女人都默契地退出了房間，夏永蓮第一次開始審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她五官立體明艷，算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她自己雖然也好看，但比起她來卻少了那份精致。讀中專的時候，學校追她的人一大把，但她從來沒動過心，一心跟在自己身邊。后來，自己和周建國談戀愛了，她大多的時候都是在當他們的電燈炮。

再后來，她們各自結婚了，她們還是像在學校里那么好。當年自己家里比較有錢，李慕華家里窮，自己不過是偶爾幫了她兩回，也送過她兩件自己不太喜歡的衣服。這些年，肖加海做生意賺了大錢，慕華給她又是送衣服，又是送化妝品的。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發達了而看不起她。她一直以為，她是珍視和她的友情，原來……

夏永蓮又想起這些年來，她們兩個關系一直那么好，在一起聊的無非也就是孩子與家庭。兩個都覺得自己婚姻不太幸福的女人，互相安慰，互相傾訴，甚至還動了要結成兒女親家的心思。若不是周燦一直不從，說不定兩個孩子早就訂婚了。而此刻，夏永蓮的心底只有慶幸。

“什么時候的事？”夏永蓮問得突兀，奇跡的，李慕華聽懂了。

“我們同一天認識他。”她也回得簡潔，夏永蓮同樣也懂了。

原來竟然在那么早的時候她就——

李慕華一直不幸福，是因為她心里想著自己的老公嗎？難怪她總是嫌棄肖加海。明明在她看來，肖加海是個溫柔又體貼的男人，可她每次和她說起，眼里心里都是嫌棄。

以前諸多想不通的事情，仿佛一下子都有了解釋。夏永蓮突然想到，有好幾次她和建國吵架了，明明李慕華是來安慰她的，可結果卻是她與周建國越吵越兇。想到這里，夏永蓮不自禁地打了兩個寒顫。

“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竟然覬覦自己的男人。那他呢，他是不是同樣……

更多的她不敢想，也不愿想，若是以住，她早不管不顧地把周建國拉起來，問個清楚明白。可是，今天，夏永蓮心慌了，是真的慌，她不敢去問。一直以來，在她心里，李慕華什么都好，脾氣好，長得好，對她這個朋友也好的沒話說。在她心里，慕華一直都比自己優秀。

夏永蓮只說了一個他字，便再也問不下去。如果他也——她會崩潰！

李慕華的心底此刻也絕沒有表面上那么平靜。做的時候沒想其他，只覺得這個男人，就是醉了，都讓她心折。哪怕人到中年，也依然充滿了魅力，一點也看不出他曾經出身貧寒。也只有這種時候，她才能接近他。

被夏永蓮撞見，以她的脾氣肯定會爆發，過了這么多年，也許周建國的想法變了呢？那一刻，李慕華心底有種慷慨就義的壯烈感——她是個愛情至上的人，這也算是為了愛情轟轟烈烈了一回，她似乎還感覺到了一絲久違的幸福。憑什么夏永蓮得到了，卻不懂珍惜？這些年，他們吵吵鬧鬧，雖然也有自己的功勞，但最關鍵還是她蠢不是嗎？

夏永蓮可真是蠢，他怎么就那么沒眼光看上這么一個蠢女人呢？她了解到，當初為了供周建國讀書，他大哥晚了好幾年才娶媳婦。后來更是因為家里條件不好，找的還是個有些傻氣的女人。父母對他有所虧欠才大辦了。周建國因為自己能賺錢，有工作，家里又確實沒錢，所以才能省則省。父母也不過是憐惜弱者，她這個外人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事，被她這么一挑，夏永蓮卻為此鬧了一輩子。

她一向是看不上肖加海的，除了長得好一點，會賺錢一點，完全是匪里匪氣的一個人。他沒文化，沒素質，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像個慫包一樣，只會讓她越看不起他。這些年自己心底從不曾覺得滿足過，所以，她也不讓夏永蓮好過。夏永蓮好拿捏，她三兩句話的事，就能讓他們吵一架。

夏永蓮今天出奇的冷靜，她越冷靜，李慕華反而越慌了。就好像你原本是打算慷慨赴死的，結果卻發現一切的壯烈都是自己幻想的。想得多么壯烈那也只是想像，若真是那么死了倒也罷了。關鍵是死不了，半死不活的，決心也就漸漸沒了，害怕的感覺慢慢升了起來。

如果周建國心里有她，她是不懼的，哪怕背了罵名，她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可是，周建國若真是這樣的人，也許她早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她突然害怕周建國知道了會瞧不起她？她突然又想起，肖加海在外人面前還是挺威風八面的。他若是知道她這些年心里都想著別人，會不會打她？

“他不知道。我剛才——真的只是幫他蓋毯子。我承認，當年是喜歡過他，不過，這些年我早放下了。”還差一點點不是嗎，都沒碰到，她站得有那么遠，也不一定看清楚了——下意識地，她說謊了，在為自己翻案。

當年自己喜歡周建國，他其實是知道的，只是從來不曾將她放在心上。還是中專那會兒，夏永蓮一見他，就對她說，這個男生我喜歡。她心里也喜歡，但最好的朋友喜歡了，她就不能喜歡了。她以為自己能壓抑住那份感情，最后卻是越是壓抑越是控制不住。

不久，夏永蓮就對他展開了瘋狂的追求，弄得人盡皆知。在她看來，那也太沒羞沒躁了些。李慕華的心底就生出不甘來，夏永蓮有什么好呢，大大咧咧，脾氣不好，長得也不如她精致，還如此的不矜持？她能喜歡，她也可以，反正他們也還沒在一起，她不算是橫刀奪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