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定騎著馬沖到了懷德坊,整個京城現在最亂的就是這里,明的暗的多少人盯著,他家那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還往里湊!才一轉進“燕雀巷”,首先入眼的是漫天大火。五城兵馬司的人已經趕到,正圍著著火的“軟玉溫香窩”,向它周圍的鄰居屋宇潑水。家伙什帶得還挺齊全,關定一眼望去起碼有五六臺水龍車,一次可以噴出巨大的水柱,這種天氣,就算沒被燒到,被水噴到也夠嗆。
“軟玉溫香窩”正門前面,穿著用油布特制的雨披的幾個小壞蛋,正興高采烈地聊著天。街上全是狼狽不堪的妓女龜奴,有些手快的逃出來時帶了點家當,還能聊以自慰,孑然一身的,哭天抹淚,整條街充斥著咒罵叫喊聲。最狼狽的是原本在窩里高人一等作威作福的所謂“十二花神”,除了已經奄奄一息跟魏國公世子一起被扔回魏國公府的白蓮花,剩下的十一個成了其余花女攻擊的對象。
“賤人,裝什么大尾巴狼,不過也是個賣的,學人辨什么香?”
“大白天的點蠟燭,這是蓄意放火。”
“害老娘的錢財都給燒光了,你還我銀子!”
“還我銀子…”
“還我銀子…”
從謾罵到撕打,以往搖著扇子風情萬種陪客待酒拈花撥弦的小娘子,一個個化身潑婦,在街上肉搏。關雎呵呵直笑,“今兒在街上看的公子王孫,以后想到'燕雀巷',不知道會不會做噩夢?”
關定在他們面前勒住了馬,“你們好大的膽子,這地方也是隨便能來的?正則,你怎么也帶著他們胡鬧。”
璐郡王很想反駁,這是誰的錯,誰的?幸好有正義斗士關刀在,“爹爹,我們是來保護蜘蛛哥哥的。誰知道狐貍精都這么惡心,真是白擔心了。”嫌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混亂,雙腳在關雎馬上一蹬,穩穩地落在關定馬上。關定意思意思地拍了兩下他的小屁屁,扶著他在馬上做好。
一直背對著他們看著火場的金老板這時轉過身來,雖然能看出是在忍,但起碼臉色維持了平靜鎮定。關雎對璐郡王和關定說,“如果她跟地上那幫人一樣哭鬧就好了。”兒子被抓生死未卜,經營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她居然還能站在那里挺直腰背維持她的尊嚴?
金老板走到關定馬前,規規矩矩地跪下磕了個頭,“小婦人金氏,見過郡王爺,侯爺。”
“你就是'軟玉溫香窩'的老板金玉?”關定虎著一張臉。
溫柔而略帶羞澀哀怨的聲音響起,“正是妾身。”
“拿下送京兆尹衙門去。”幾個京兆尹衙門的捕快應聲上前,關定冷冷地說,“金氏教唆手下女騙子,騙取太后所賜,長公主贈予魏國公世子夫人的鳳頭釵,對太后娘娘不敬,玷污皇室體面。長公主上本自責,皇上震怒,特令京兆尹嚴懲首惡金玉。”
這絕對是令人料想不到的神轉折,不就是魏國公世子迷戀風塵,拿了自己老婆一根簪子送給相好的,怎么就跟太后的臉面綁住了?
金老板已經完全呆住了!白蓮花玩弄魏國公世子,她的確有在旁邊看熱鬧,但她再蠢也不會去干引火燒身的事吧?“冤枉,大人冤枉啊。”
后面的捕快推了她一下,“我們大人好好的,哪有什么冤枉?”
“軟玉溫香窩”的火勢漸漸弱了下來,因為一直都用水噴著沒著火的地方,所以不曾殃及左鄰右舍。跑前跑后的西城指揮使杜律這才有時間過來給關定見禮。“怎么勞動侯爺親自過來的,有事讓人給下官傳個話就行。”
關定用馬鞭指了指璐郡王和關雎,又敲了敲坐在身前關刀的腦袋,“這幾個渾小子,我不來你能將他們趕回去?”
杜律擦了擦汗,“這下官還真是無能為力。”
關定看著濕答答的街道和一地落湯雞,“這救火的方法挺別致的,誰給你出的主意?”
杜律朝璐郡王拱了拱手,“郡王爺的妙計,如今還真是沒有殃及池魚。當時火勢太猛了,只能集中人手先把人救出來,還有防止火勢蔓延。郡王爺說的很在理,這人燒了可就沒了,可這屋子不一樣,先救了火它也得推掉重建,燒徹底些還省力了呢。”
璐郡王哈哈大笑,“改天爺請你喝酒。”
****
訾娵丹珠很高興,自己娘家得力啊,看吧,璐郡王是我侄子,得罪我就是得罪璐郡王,看到“燕雀巷”的廢墟沒有?那就是得罪我的下場!
可是沒兩天她就懵了,白蓮花是被京兆尹派人提走了,但是莫奎把事情全怪到她頭上,躺在床上動彈不得還兀自相思成災,見到她不是咒罵,就是要她去找璐郡王,“你這妒婦,賤人,不把蓮蓮就出來,老子休了你。”
婆婆也不待見她,把才十歲的嫡孫接到身邊養著,“也不想想,丈夫有個好歹,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去?有個不識大體的母親,孩子能教好?”對莫心心卻是無所謂,“你若是沒有辦法讓她嫁回你娘家去,就隨便挑個人家趕緊定下來,看你這做母親的這樣,還有好人家敢娶心心么?”
訾娵丹珠不干了,“母親,您怎么能這么說,心心再不濟,還是璐郡王的表妹呢。”
魏國公夫人半點情面不講,“就是璐郡王的表妹才糟,好處沒撈著半點,卻因此眼高手低,好高騖遠,還有個隨時會讓人家破人亡六親不認的表哥,誰嫌日子太舒坦娶她去,閑的慌。”
訾娵丹珠這才發現,一時痛快之后,就是無盡的痛苦。
這次訾娵丹珠確實幫了大忙,也把她整得夠慘的,雖然說把日子過成這樣訾娵丹珠自己要負大部分責任。長公主想到訾娵景行若在,她的混蛋兒子怕是要屁股遭殃,便讓人送了一份禮過去,算是給她撐了下腰,省的魏國公夫人毫無顧忌把她生吞活剝了。
“軟玉溫香窩”火災后第二天開始,京城又一次被鋪天蓋地的流言淹沒,再冷的天氣也擋不住人們的熱情。不但“燕雀巷”的人留多了許多,連“垂涎”也在冬日里排起了長隊,說不定可以碰到掀翻了“軟玉溫香窩”的璐郡王,聽說他經常帶著小舅子在這里用餐。那場大火雖然官方已有定論,是女神們自己沒看好燭火引起火患的,但淳樸的百姓們還是把它歸到璐郡王的頭上了。
璐郡王和關雎這會子還真的在“垂涎”。璐郡王極度不滿,“你難得跟我出門,就為了見宮承瑯?”
關雎哭笑不得,“我當然是有事才找他呀。再說,什么叫我難得出門,你天天拉著我往外跑。”
璐郡王一本正經地建議,“有事你最好別找那小子,自從他老婆懷了孕,他的腦子基本上就只剩嬰兒腦子那么點了。你還不如回家去跟三四五寶商議呢。”
“說什么呢?人身攻擊也有罪的。”所謂白天別說人,晚上別說鬼,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關雎趕緊招呼他坐下,“宮大哥,別理他。來,有件好事,便宜您了哈。”
這一年來,《悅目》讓宮承瑯腰包粗了許多,關雎說有好事便宜他,他絕對相信,還很期待。找個位子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還招呼小二幫他拿紙筆來。
璐郡王無限鄙夷,“看吧,就說他腦子不行了吧?說點兒事還要記下來,平時肯定是說上句忘下句,才這么的經驗老到。”
關雎哧哧直笑,宮承瑯氣的要起來追打他,“我這表示重視,你懂不?”
關雎清了清嗓子,“明年春天是縣試考秀才,秋天有府試,后年是大比之年,這么多的活動,得有多少錢賺啊。”
“打住,你不能打科舉的主意,太缺德了。”宮承瑯義正辭嚴。關雎直接被他雷住,璐郡王跳起來抓住他一頓好打,“把我媳婦當什么人了!”
宮承瑯慘叫,“小關雎的話本來就很容易讓人誤會嘛。”
關雎“哼”了一聲,才又繼續說下去,“其實也沒什么,咱們就是把往年得中的考卷集結成冊,或分門別類,請名人點評,以適當的價格售賣。這是好事,是給無頭緒的考生們點亮前進的明燈。功在千秋的好事。”
關雎喝了口水,看聽眾有點呆,不由好笑,姐當年花了多少錢買參考書,現在賺一點兒回來怎么啦?“參與點評文章的人,一定要是名人,仕林中舉足輕重的名人。宮大哥有辦《悅目》的經驗,這些參考書的出版也由您來如何?只是利潤可能就要分些出來,畢竟這不是隨意找幾個文人就能編出來的。”
宮承瑯把剛璐郡王的話還給她,“把我當什么人啦?這里面本來可以沒我什么事的,你都送錢給我了,我還挑剔?”
璐郡王懶洋洋地說,“你太謙虛了,當然有你的事。少了你,誰跑腿去。”
宮承瑯結結實實地給噎住了!
關雎打了璐郡王一下,“還沒說完,不許打岔。”璐郡王立即小綿羊般溫順的躲她身后去。關雎這才繼續說,“參考書的編輯不是隨便人都做得來的,所以我準備找我三舅舅,他在翰林院任職,有的是時間,還有辦法弄到往年的試題。名作點評,有三人可以考慮,衍圣公,翰林院掌院和梅鶴書院的尹山長。基礎試題的分析講解可以請國子監祭酒…當然,這些人我還沒有跟他們講。”
宮承瑯認命地撓撓頭,“明白了,除了你三舅舅,其它人我一個個上門拜訪,杭州那邊…”
關雎打斷他,“不需要,你只要做好準備,在試題文章準備好之后,能夠第一時間印刷發行,事成前注意保密,發行前要做好宣傳。我們不怕別人模仿,但一定要抓住主動權。”
宮承瑯翻翻白眼,“我果然就是個跑腿的啊!真不用我去跟衍圣公說?我好歹還是他老人家的孫女婿。”
關雎白了他一眼,“我認識他老人家的孫媳。若不是怕我表姐將門虎女嫁進書香門第被人看輕,我用得著這么折騰么?”
璐郡王和宮承瑯這才恍然大悟,這是要給她的表姐們加碼撐腰啊。
“不過你既然不愿意只跑腿,那給你個巧宗,不是有人亂戴鳳頭釵把太后娘娘氣病了嗎?你拿這事做個小文章,管保下個月《悅目》又得加印。放心,絕對不會提到太后娘娘一個字,不會害你去跟白蓮花作伴的。”關雎壞笑。“軟玉溫香窩”的流言傳來傳去,太后娘娘也中了招,甚至有不怎么負責任的聲音再問“為何一個風塵女子會執著于太后的鳳頭釵”!
“太后娘娘知道我要養小孩,肯定會體諒的。”宮承瑯眼含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