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還是一副可憐巴巴地樣子,她小心翼翼的問道:“雪雁妹妹,我能進來嗎?”
她那可憐的樣子,令得雪雁心中涌過一陣酸楚。曾記何時,她與姑娘初入賈府的時候,不也是這副怯生生的模樣嗎?只是今時今日,紫鵑所遇到的要比她當年所經歷的要簡單得多了。遂忙回答道:“為什么這么問?回到林府,姑娘也還是咱們的姑娘,你也依然是侍候姑娘的丫頭呀!來看姑娘又有什么不可的?”
雪雁的話無疑給紫鵑吃了一顆強力的定心丸。她面色一喜,眼中又露出希望,緊走幾步上前拉住雪雁的手說道:“多謝妹妹了,我就知道你和姑娘不會忘了我,更不會不要我的。王嬤嬤本來給我安排了個極好的住處,只是我一心想著姑娘和你,自己一人在那屋住著,到底有些害怕,所以才忙忙地找你來了!你不會怨我唐突吧?”
雪雁忍不住借著明亮的月色對她察言觀色起來,看起來她說得倒是肺腑之言,雪雁也不由一陣感慨,遂親熱地拉過紫鵑的手說道:“哪里會呢?怎么說你我也是服侍姑娘一場,今晚有香草和香葉服侍,我們也不用守在姑娘房中了,走,咱們倆到西廂房去安寢吧!”
紫鵑一聽高興得很,遂拉住雪雁的手,二人一同朝西廂房走去。
卻說這夜,賈璉自進府后就由馮立相陪,用了好一頓豐厚的晚飯。那雕花的楸木飯桌之上盡是山珍海味,美食珍饈,有些菜肴自命頗有些見識的他,都從未聽過,更別提嘗過了。心中不由感慨萬千:世人都道我們賈府是‘假不假白玉滿堂金做馬’然也未見有林府這平常一頓家常飯的奢侈。如此看來賈府的財力與林府比起來,的確是小巫見大巫了。既如此,那若想林府借個百十萬兩銀子,自然是不在話下了。賈璉一邊飲著美味的瓊漿,品著可口的佳肴,一邊美美的遐想著。
他這副貪婪的嘴臉令在一旁陪侍的馮立不由嗤之以鼻。馮立雖是下人出身,然由于自幼承襲他父親馮永的嚴格教誨,又蒙林如海資助讀書,故而非與那尋常的下人相同。他身形魁梧,自幼就喜歡舞槍弄棒,這些本領不僅來自于他父親的家傳,還有一些江湖師傅的絕活。綜合述之,這馮立能文習武,不知道的,到以為他也是哪家的公子了。
馮立素來厭惡那些紈绔子弟,而面前的賈璉更是貨真價實的那路貨色!此刻又見他搖頭晃腦,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馮立直想上前狠狠地打他兩個耳刮子。可因先前有了林如海明確吩咐,以及他父親的詳細叮嚀,故而才一直耐著性子陪賈璉。可心中卻著實想不通,林家雖富有,但多年來一直崇尚節儉,從不如此鋪張浪費,怎么今日為了招待這么一個俗之又俗之輩,竟弄得如此鋪張呢?
少頃,賈璉用畢了飯。馮立在旁這才松了一口氣,暗道:一會兒可能躲開他了,再不用看他這副奸饞的嘴臉了。然面上還是裝作一團和氣地說道:“賈二爺,不知這飯菜可和心意?”
賈璉對馮立方才心中所想,半點也無洞悉,反而因這個長相頗為英氣的小伙子一直不離左右的周到侍候,心里平添了對馮立的幾分喜歡,這會子又見馮立殷勤相問,故馬上笑哈哈地說道:“很好,很好。姑父他老人家實在太客氣了!招待我這么一個小輩,實在不必如此破費的!”說著,還打了一個飽嗝。
馮立頓時覺得一股臭氣迎面襲來,無奈也只得忍著,強笑著說道:“賈二爺不必如此客氣,我所做的都是遵照我家老爺的意思。我家老爺說,賈二爺是從京都來的貴客,一路上護送我們家姑娘可謂是盡心盡力。我們賈府略備薄酒酬勞二爺一下,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
“好話,好話。”賈璉已經微有了醉意,吐字有些不清了,“你小子頗有見識,又頗能干!比我這個不得力的昭兒強上百倍啦!”說罷,不屑地戳了昭兒一手指頭。
身旁的昭兒不由叫苦連天,暗道:還說我不得力?不說你這位爺是怎么的不得人呢!看看站在一旁的馮立,心中又好生羨慕,該是這位小哥上輩子做好事積了德,今生才輪上那么通情達理的主人。我何時才能有如此的造化,去侍奉這樣的仁義之主呢?
昭兒想得正起勁,冷不防被賈璉狠狠地踢了一腳,說道:“你這個混不要命的,只說你是個白吃飯的,你這會子倒是越發的縱容了。白白地只在那里發呆做什么?今日在姑父家里,我不能造次,要不然必打你個半死不行!”
賈璉只管仗著酒勁罵著,嚇得昭兒抖如篩糠,忙不住地磕頭求饒。一旁的馮立看得滿眼,知道這賈璉不過是喝了幾杯酒撒酒瘋而已,遂忙上前勸慰道:“二爺,何必跟下人一般見識?我看您是有些醉了,我扶著你趕快歇息去吧!”
見馮立幫助解圍,昭兒這才松了口氣。要知道賈璉見天在家撒酒瘋的事也常用的,又因著內人王熙鳳是個厲害角色,喝醉了必不敢和她去鬧,故而就只得向著他們這些小廝使性子了。試問哪個跟著賈璉的小廝又沒挨過他的打呢?想想也實在可憐,這便是一個做奴才的命了。
昭兒幫助馮立扶著賈璉回到臥房,一通忙活服侍,終于讓賈璉安然就寢了。昭兒這才抹了抹臉上的汗水,長長地嘆息一聲,道:“馮大哥,同是做下人的,你可就比我幸運多啦!”說著,眼圈不由一紅,眼淚就要流了下來。
方才賈璉那般對他,馮立也是看得滿眼的,不由生出幾分同情說道:“兄弟,你也不必憂心。慢慢熬吧,終有熬出頭的時候啊!”
昭兒苦笑一下道:“熬出頭,跟著這樣的主子,就怕沒有熬出頭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