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三、杜靈

雖然兒子受傷，弟子犧牲，姜子牙依然振作跟姬發一起迎接蜀王。姜子牙遠遠就迎上來說：“很早就聽聞蜀帝杜宇大名，能得到貴軍襄助真是三生有幸！你們能及時趕到，真是天助我大周啊！”

那蜀王摘下自己的鬼面，露出一張清秀的臉，臉面上干干凈凈，頗有幾分清雅之風。聽姜子牙提及“杜宇”二字，那蜀王慌忙解釋說：“太師弄錯了，我并非杜宇，我是杜靈，暫接替望帝杜宇兄承擔蜀國的重任！”

姜子牙一愣，忙問：“那么，杜宇陛下他？”

那蜀王杜靈解釋說：“我那王兄他半年以前突然宣告退位，將王位禪讓于我。扶周滅商那是我蜀人既定之志，故而來貴國來使后，我們就集國中精華之力出發遠征了。既然有約定，不因王兄的退位有更改。然而蜀道艱難，我們出蜀，需行軍萬里，未能按照既定的時辰趕到孟津匯合，實在有愧于前約啊！”

姜子牙點了點頭說：“有勞新帝這番辛苦了，你們來的正是時候啊！一戰就助我等挫敗了商軍的銳氣！請大蜀國三軍快快休息，今夜，我大周太子姬發宴請蜀王，洗塵，慶功！”

后來姜子牙細細問使節姬利才知道，杜靈的確是新晉之蜀王。他原來是蜀國的相，輔助蜀王杜宇治理蜀國，運籌帷幄，經營三蜀，很有功績，不但深得杜宇的肯定，也深受蜀人的擁戴。蜀人崇拜“鱉”，在他們眼中是為龍族一類的，他們也有以靈物為名姓的傳統，便尊稱這位杜靈為“鱉靈”。關于這位杜靈，有種種荒誕的傳說。說他本來是荊楚之人，掉在長江里淹死了，反而向上游漂去來到了蜀國，卻又活過來，從而成為了蜀人的相——這當然是無稽之談，杜靈是杜宇的族弟，正宗魚鳧族的人。既然杜靈這么深得人心，某一日，杜宇索性就將王位禪讓給了他。杜靈百般推辭不受，然而杜宇卻比他更堅決，簡直就是懇求。杜靈這才勉強接受，自此繼位，創立了蜀國的開明王朝時代。

對于杜宇的退位，并非蜀人諱莫如深，實在是杜靈本人也弄不清楚原委。只知道杜宇癡迷于某個山谷里一些神秘、莫測的陣列，不愿意再出來了。人們說蜀王不小心打開了地獄之門，要自己去鎮守。在杜宇禪讓出王位后不久，杜靈因是否出兵援助周人的事情想親自找他請教一下，結果是幾乎把蜀地找遍了，也不得絲毫音訊。

不過，對于周人來說，來的是杜宇還是杜靈都是無所謂的事情，只要有援軍來，就是大好事。蜀人之善戰，第一次登場就展露無遺了，對出師不利的周人來說簡直是久旱逢甘霖。

第二日，周人主動邀戰。這一次，贏惡來卻選擇免戰。他已經打探到周人也添了蜀人的援兵，對尤渾說：“他們添了這么多人馬，也要多耗費糧草，只要我軍堅守不出，耗盡周人糧草，就多了無數的勝算！”

尤渾跟他意見截然相反：“周師遠來，必然不肯輕退，只有主動出擊，憑著我們排山倒海的兵士，一定能把他們擊潰！”

聽了尤渾的這番話，性急的惡來簡直想一把拔出佩劍砍死他，怒斥說：“向來本帥求戰，尤阿衡說不急；今天我說免戰，你卻說要戰；我說用兵貴精良，你卻添了這多的雜兵——尤阿衡是偏要跟本帥作對是么？”

尤渾聽他口氣十分不恭，也不禁也怒了：“你小子不過一介莽夫，帝辛怕你魯莽，才派我為副！你是什么人，縱然你父嬴飛廉也不敢跟我這么放肆說話！”

惡來雖然以勇聞名，但精于戰術，能審時度勢，絕不是沒有頭腦的莽夫，聽尤渾這么一激，怒不可遏，忙刷地一聲抽出佩劍來。尤渾是故意惡語刺激他，也抽出佩劍。左右的人慌忙抱住兩位主帥，唯恐他們真的打起來。

兩人既然不和到撕破臉的程度，也就沒什么可爭的了。惡來宣布自領精兵殿后，由尤渾領奴兵在前，明日再應戰周人。次日，周軍挑戰，尤渾自領十二萬的奴隸兵出戰。

“所有人聽著，都應當奮勇殺敵！”尤渾做了一個簡短地戰前動員，說，“帝辛有令，打退了周人，有賞，臨陣脫逃者殺，殺殺殺！”

由于姜伋受傷、武吉戰死，周人這邊的一線指揮又換成了初戰失敗的黃飛虎。這是姜子牙的刻意安排，他料黃飛虎求勝洗恥心切，便令他再度領兵出征。在出征前，姜子牙對黃飛虎說：“軍糧將盡，這番出征，只許勝不許敗，敗了，提頭回來。你領兵五千，我再助你三萬大軍后援，兩萬蜀人，一萬奇兵！”

黃飛虎已經下了死心，根本無需姜子牙立生死狀，欣然領命出征。如果說前兩仗打得都是先鋒戰的話，那么今天這一仗將是一次決戰中的決戰了。

尤渾親率十二萬奴隸兵列前陣，惡來領五萬商兵列后陣。黃飛虎領著五千精銳周軍翻了個小土丘列陣，所有人放眼向對面看去，不由地都抽了一口涼氣。牧野之原早已經被黑壓壓的一大片商軍給覆蓋了，簡直一眼望不到邊，把整個地平線都給吞沒了。后來《詩經》為證，非常精彩地形容道：

殷商之旅，其會如林。矢于牧野：“維予侯興，上帝臨女，無貳爾心！”

牧野洋洋，檀車煌煌，駟騵彭彭。維師尚父，時維鷹揚，涼彼武王。

肆伐大商，會朝清明！

就參加過那次大戰的人看來，這首詩并沒有半點的夸張成分，牧野洋洋，殷商的軍隊，其會如林，像森林一般茂盛。

前面的奴兵排列出松散的方針，在一些商軍軍官皮鞭和刀劍的趨使下，向著周軍慢慢逼近，把后隊惡來所指揮的精銳商軍完全遮蔽了。十幾萬人行軍，踏出的塵土像一場大霧，遮天蔽日。馬拉的戰車在商軍陣前來回穿梭、逡巡，保持奴兵們隊列的整齊。這些奴兵大部分人手中只有一個戈或者一支矛，沒有盾牌，也沒有佩刀或者佩劍，更別談鮮亮的甲胄護身了，衣衫襤褸，面目黧黑。黎明的太陽照在他們身后，看不清他們臉上的表情，似乎只是一群等待被屠宰的行尸走肉。

黃飛虎胸中熱血沸騰，面對著幾十倍多于自己的商軍，知道無論最終結果如何，自己必然是有去無回。那也顧不得想那么多了，他拔出戰劍，準備指揮身后的五千士兵利用高坡優勢，沖下去廝殺。這時，他看到一架馬車從他身后閃了出去，駛到了兩陣之中。那車上坐的，竟然是太公姜子牙，只聽得姜子牙停住車，站起身來，對著商軍，似乎用盡全身之力高呼說：

“諸軍，周太子為殷商的外甥，這一戰，是王庭家事，與諸位無干。為奴者，凡是襄助我太子，則還給你們自由之身，愿耕種的，有土地可以賞賜！”

冒著中冷箭的危險說完這句話，姜子牙就立刻回車，退到黃飛虎軍后了。然而，就這么簡單的一番話，對于整個商軍作用似乎比千軍萬馬還有威懾力。黃飛虎看到商軍前陣明顯行軍速度下降了，甚至有凌亂的跡象。這正是發動進攻的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