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丁和海蒙德站在小米背上,揮手向遠去的珍寶號道別。而明珠則是低頭把玩手中項鏈,這是幽影船長的禮物,據稱來自于一位拐跑他船員的彪悍女性。
明珠每每想起幽影遞項鏈的場景,便一陣牙癢癢,那位混蛋船長這樣說:“謹此送給同樣彪悍的你,我的女王!個人認為皮鞭最適合你,可惜它爛啦。”
“再見,再見!”看著珍寶號消失,提丁這才轉身對海蒙德說:“他是我見過最有性格的人,不,最有性格的亡靈。你知道我問他愿不愿意去旅法師的虛幻神國冒險時,他怎樣說?他說等搶劫完海上所有幽冥船就來找我匯合,哦耶!”
“哦,你可以帶著這份期待走入墓穴了。”海蒙德并不認為旅法師能夠收取珍寶號作為卡牌。“你知道海域有多廣嗎?知道其中存在多少、多強的幽靈船,至少南邊的金獅號,他就自認打不過。”
又見金獅號!
幽影船長提起金獅號,是在明珠再次發狂的時候,這位智境沒有達到策算無遺的少女,一記大招抹去了派瑞斯島所有人工痕跡,也抹去她尋找神像來源的線索。
還好有金獅號!
不然瘋狂圣女定會上演自裁的生命悲歌。
此行并不遙遠,外加在派瑞斯數日不見天日,提丁干脆找來野餐布鋪在小米頭頂,并用卡牌喚來烹飪美食的地精仆從,舉行一場小行的露天聚餐。天水一色,海風徐徐,人的心情舒暢,借著這有利氛圍,他將海蒙德叫到了鯨魚尾部。
“海大哥,嘿嘿。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請你一定如實回答,這對我很重要。”
突然的親近與媚笑,險些將海蒙德嚇入水中,他連忙點頭應承。
“海大哥,你覺得我這人怎樣?不要有顧慮,盡管說。”
“你確定讓我說?”海蒙德有些遲疑。
“確定,一定,肯定啦,你怎么變得婆婆媽媽。”
“咳咳!”海蒙德清了清嗓子,再扎個馬步,將肺容量擴到最大,吸氣~~吐聲:
“你這人膽小如鼠,行事馬虎,本事稀松,不堪大用!”
“你這人面白心黑,腳浮體虛,顯然是縱欲過度!”
“你這人年少多金,身份高貴,懂得享受,額,我雖然很唾棄這點,但不得不承認,它算你身上唯一讓人嫉妒恨的東西啦。”
提丁苦笑著抹去臉上唾沫,提出第二個問題:“海大哥,你對自己喜歡的,我不是說兄妹啊,而是伴侶,會怎樣?”
“這有什么好問的,就像神父禱文說的那樣,關心她,愛護她,不讓她受丁點委屈。”
“那你要怎樣做呢?”
“我也不怕你笑話,當然是掙很多很多的錢,住大房子,穿好衣服,吃美食,然后用更多的時間陪伴她。”
提丁想要的答案終于出現,他大聲贊同:“對啊!有錢才能不讓她受苦,受累;有了錢才會空下來陪伴她。”
“嗯,嗯。”海蒙德點頭,這不能怪他現實勢利,而是窮人家的孩子,吃得最多便是缺錢的苦,他不認為錢可以買來感情,但真心愛一個人,便忍不住將世間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偏偏大多時候,好東西都是昂貴的。
“所以……”提丁突然握住海蒙德雙手,道:“把明珠交給我吧,我不會讓她受丁點委屈,她不喜歡我哪點,我就改!改到大家都滿意為止。”
海蒙德甩開提丁,大吼:“不行,門都沒有。”不料后者步步緊逼:
“你想都不想就說不行,難道你真將她當作自己的私有物,別忘了你們是親兄妹。”
海蒙德腦袋“轟”地炸開了,他早就預感有這樣一天的到來,由自己或是另一個男人逼問,逼得他無所遁形,不得不直面內心真正的感情,妹妹!愛人!這兩個詞是什么時候混淆在了一起?將他的心變作疆場,任感情和理智沒日沒夜的廝殺,留得滿地蒼涼……
“我……我……”想說一聲我沒有,可喉嚨似被卡住,雙唇讓針密縫。
“大舅哥”提丁打蛇上棍,準備進一步攻陷海蒙德防線。
正在此時,明珠突然呼喚:“哥,提丁,你們快過來。”
兩人即刻奔跑如飛。
“看看前方有什么?我聞到了血腥味。”
浮尸,人身蛇尾,肩生四臂,背部有一條綠色魚鰭縱貫,可惜這漂亮的鰭,已被一刀斬斷,連同它主人的半個腰背。
“是娜迦。”法師率先認出水中浮尸,娜迦一族及是大陸南部沿岸海域霸主,女性上半身近于人類,而男類,請看水中浮尸:頭如泥蛙,顎下與雙耳處長有肉色觸須;肩肘尖刺林立,撐開油膩肉膜!
“是誰這么大膽擊殺了它?”就在提丁思考時,小米突然張嘴,把浮尸體吞到腹中,“唉,我的實驗材料啊!”
“前面有一團移動的霧。”
事實上,海蒙德吼出這嗓子,大家對兇手身份已有了定論。因為幽影船長曾用四處放屁的騷包來形容金獅號。所謂的“屁”指的正是這種與死冥幻境不同的霧氣。它是空氣受了高階亡靈強大的負面能量影響而產生,即是俗話中的成了氣候。所以提丁放心地驅駛小米全速前進。
霧氣里戰勢正猛,身穿皮甲,手持長劍的男性娜迦把金獅號包了餃子,而包圍圈外,六個法系女性娜迦呈六角立于浪尖,兩只手臂舉著法杖吟誦咒文;另外兩只則捏著法印,與其他人遙遙相對。法印產生藍色氤氳之氣變作浮空法陣,將幽靈船鎮壓。
萬幸,小米的突然闖入正對法陣一角,娜迦術士根本來不及反應,便被撞飛。牽一發動全身,其余術士也遭到反噬,口吐鮮血。
其余五位娜迦想穩住陣法,可金獅號怎可能給它們機會。
“嗷~”一聲巨響,獅頭龜身的怪獸虛影浮現,橋墩般粗壯的龜腳踏海,海面微沉,遂如漁雷爆破,躥起接天水柱。近處娜迦戰士躲閃不及,被水柱擊中,竟如受萬千刀割般,飛至半空,散作血塊。遠點的雖免于分尸,但掀起的大浪卻讓他們陣型大亂,外加龜尾掃蕩,慘叫痛哼之聲,此起彼伏。
龜腹藏船,向前躍起,娜迦法陣卻如氣墻,硬生將它攔下。獅頭咆哮,嘴中蓄起灰白光波,沖著缺角,即小米沖撞處噴吐……
“不是吧!”提丁、海蒙德齊聲慘叫,第一個動作,都是張開雙臂,護住明珠。
灰蒙霧氣被一道更為深色的光柱沖破,法陣布下層層藍色電膜意圖阻攔,卻脆弱如紙糊一般。
光柱還未近身,三人體內熱量皆己流失大半,面結寒霜,眉掛冰渣,紫唇白膚瑟瑟發抖。絕望的情緒在心頭滋長,他們不奢望奇跡,只求死一個痛快。
但奇跡偏偏出現!
圣潔光環從天而降,光中有白色兔子翻滾嬉鬧,隱隱有圣潔之音回蕩,驅散一切災厄。可惜小米塊頭過大,防護不到,慘叫一聲,化為卡牌。看牌面色澤灰白,想必短時間內是廢了。
龜獅獸脫困,從三人頭頂一躍而過,提丁望見船上有一只招手的肥兔,只道眼中生了幻覺,揉眼再觀:滾圓肥厚的身子,扁扁手臂來回招搖,長長大耳之下,外突白牙與朦朧紅眼,構成一幅永遠都睡不醒的懶懶表情,不正是高階光系魔獸——蕾泊兔嘛!如果是幻覺,剛剛救下自己性命的光系魔法又該如何解釋?如果不是?一只光系魔獸為何在幽靈船上?!
“嘩!”龜獅獸翻起大浪,向落海之人打去……
戰場之外,百米見方的礁石包,成為續命的方舟。海蒙德背負明珠,手拖提丁,登上岸時,手腳發軟,氣喘如牛,半身還泡在水中,已不想動彈。提丁牽著明珠再向上走了一段,并肩坐下。他望著小如黑點的金獅號,遺憾道:“下次不知道要去哪尋它。”
“我不想找了。”明珠蜷著身體,雙手抱膝,海水貼著她發絲垂落,一滴一滴打在提丁心口。
他喉頭發澀,滿帶不解地問道:“為什么?”
“太危險了,無論是派瑞斯島還是金獅號,都太危險了。不能因為我的任性,而讓你和哥哥喪命。”
“她在關心我!”這一刻,提丁似乎到了天堂,身邊所有事物散發柔美光輝,海風也瞬間溫暖起來,他右手食指與中指變作小人雙腿,在少女身后游走。
“明珠,我一直很好奇,你尋找神像來處有何目的?是朝圣嗎?”
能夠親身去神邸出身地,瞻仰圣跡,是任何神職者都無法抵御的誘惑,所以提丁自認為這個猜測最接近真實。哪知……
“不,我要將她拉下神壇!”
法師不敢相信自己雙耳,哦,天啊!他都聽到了什么?明珠被海水泡糊涂了嗎?她是圣女,擁有神賜予的強大力量,怎能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最緊要的是,她居然敢說出來!神靈也許無法監聽信徒的心思,但接收言語,卻難不倒哪怕最弱小的神。
“你也以為我瘋了吧!”明珠苦笑著,撩開額前發絲。
“嗯,有點”
“提丁,你很特別!”
“啊~”法師的心兒又開始飄啊飄。
“就算我哥,都會違心的說沒有。因為他們信奉的是神,而我只能傾聽人的心聲。”明珠抬頭,雖說蒙著的雙眼不能視物,可提丁覺得,這一刻她穿透了時空,凝視萬里之外的神像。“神是人啊!傷心的人。提丁,你有聽過她的歌聲嗎?”
“沒有,我在艾特威爾只呆了兩天,這兩天海上沒起霧。不過我聽說她的歌很美,雖然無人能聽出歌詞。”
“那是用心唱的歌,歌詞不是語言,而是思念。你能想象這種思念嗎?以秒計數,每一秒多過前一秒,每一秒重過前一秒,積累百年!我害怕海上起霧,因為這種思念會襲上我的心頭,像山像海,壓得人無法呼吸。”明珠如受驚的小兔,把自己死死摟著,縮成一團。
而提丁這邊,不安份的右手小人終于繞過明珠背部的環山線,來到她的右邊。只需要緩緩升起,達到右肩的高度,提丁就能把她抱入懷中。
右手小人像匍匐的獵豹,無聲無息地升起,升起……
仰面躺著的海蒙德看到這一切,瞪大牛眼,雙目赤紅幾欲噴出火來,可他沒有動,沒有出聲制止,反將十指扣入礁石,任指殼迸裂,任鮮血流濺,他苦苦咬緊牙關,強迫僵直的頭顱轉向遠方。
“謝謝成全,大舅哥!”提丁心頭暗喜,右手張開,這將是最后一擊,佳人必將入懷。
“明珠,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會全心全意支持你,陪伴你。”
爪子攬下來了!!
咦?為什么沒人!!
人呢??